裴宁

残阳落水，半幕瑟瑟，长夜将临的灰暗和烧得热烈的红，汹涌相撞，交汇处留下空白残骸。

裴茵在阳台门上落了锁，贴着冰凉瓷砖，指尖悬在要回拨的号码上，迟迟难以落下，被扼住咽喉般，抬头深深喘息，没给自己软弱退缩的机会，按下号码拨出了电话。

手机贴在耳边，仰视着虚空，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什么都看不清。

等待接听的提示音停滞了一瞬，像心跳的空拍。

“喂，裴小姐。”

“林姐。”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甚至于显得冷漠。

“裴小姐，是这样裴总下周末打算回国，您看如果方便的话，下周六下午到老宅吃顿饭，毕竟你们也一年多没见了……”

林秘书打了半个月劝说的腹稿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裴宁在你旁边吧，我要和她说话。”

林秘书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翘着二郎腿的老板：“这个，小姐，裴总不在。”

裴茵没耐心陪她拉扯，直接对着裴宁喊话：“裴宁，别装，我知道你在！”

裴宁从林秘书手中接过手机，读懂了她脸上自求多福的表情，懒懒散散坐着，一条腿点地，推着办公椅左右转：“怎么啦？找我有事儿？”

久别经年，再听到她的声音，恍如隔世，裴茵将手机拿远了些，没让她听到吐息的颤抖。

曾经无数个日夜的后悔和思念，她以为再见面时的倾诉，在真实汹涌的情感面前是那么难以启齿，又苍白无力。

爱让人沉默又退缩。

裴宁听对面迟迟没动静，放下了翘着的腿，语气依旧懒散，眼神却冷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却能音色不变，口不对心，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感情足够坦诚，不过是感情不够深而已，才不需要字斟句酌，思虑再三后沉默。

“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这下裴宁连腰背都挺直了：“你真没事儿？喝多了吧？”

“我不是你，几点。”

“不是，你真来接我？怎么接？蹬你那破自行车？”

“裴宁，你真有病。我打车去接你，你开车送我回来。”

裴宁嗤笑一声：“你病得也不轻。”

却还是告诉她时间：“下午三点半，南城机场。”

“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行，还有事儿吗？”

她的眼睛在哭，声音却带着笑，用近乎恶作剧的低劣口吻：“妈，我很想你。”

不等对方回答就先挂了电话。

裴宁拿着手机长久沉默，半晌才不太确定地看向林秘书：“她喊的是妈，不是妈的，对吧？”

又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镜子，左右看了看：“死孩子，这一声妈喊得我都觉得老了十几岁，莫名其妙。”

揽镜自赏了一会儿，又歪倒在椅子里：“早知道就录下来，弄成手机铃声，我一往她身边站，你就给我打电话，哈哈哈哈。”

林秘书默默退后一步，远离正在发癫的老板。

裴宁对这声妈倒是没太多感触，她自己就是倒反天罡的人，生了个倒反天罡的女儿，对亲妈直呼其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觉得骄傲，不愧是她的种，整个南城敢这么直呼她大名的，裴茵是独一份儿。

另外，这也是她自己从小教的，四岁的小裴茵见她的第一眼问的就是“你是谁”。

是她自己教的：“我叫裴宁，以后就叫我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