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间疾苦

傍晚，流云观。

如今，阿雨的厨艺已经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晚饭理所当然地由阿雨承包了。此刻，她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诱人的香气吸引着在厨房外焦急等待的一众人。

阿雨一喊“开饭啦”，众人就抢着要冲进去。

“烤鱼是我的！”

“是我的！”

“别抢，都别抢！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阿雨吧大家带进屋里，“桌上有九个碗，一些碗里有烤鱼，一些没有。大家用铁环套，套中那个，那个就是谁的。至于有没有烤鱼，就要看运气了。”

阿月挺身而出，第一个扔铁环。

当！

她套中了中间的那个。

“欧耶！我中奖了，里面有烤鱼！”

阿雨离开人群，和李长歌一起坐在台阶上。此时，正直黄昏时分，落日映红了两人的脸庞，火烧云一串一串的……

“你不去？”

李长歌笑道:“她们还没吃过呢，烤鱼就留给她们吧！”

好吧，阿雨不知从何处那处一条烤鱼，在李长歌面前晃了晃:“诺，给你留的。”

李长歌偏过头，盯了蓝雨灵足足一秒，然后缴械投降了。她接过烤鱼，说:“谢谢你。”

“哼。”阿雨用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蚂蚁搬家。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了星光灿烂的眼睛。

屋里爆发出最后一声欢呼。

其实，每个碗里都有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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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火的生意也带来了烦恼。几天下来，烤鱼的原料——鱼就供应不求了，阿雨只好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到山里四处寻找小溪、湖泊，亲自捕鱼。

在一条小溪旁，阿雨脱下鞋袜，并将裙摆系到腰际，露出修长的腿，然后她钻入水中，顶着烈日，与小鱼儿们搏斗，差点儿摔个四仰八叉，变成落汤鸡。那水花四溅、青丝飞扬的场面，尤为激烈。

“菩……菩萨姐姐？”一个细小的、略带犹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阿雨手抓一条鱼，转过身来。此时的她，浑身湿漉漉的，满脸汗珠，和着溪水，把头发蘸在了额头上，衬着水灵灵的眼睛，狼狈而不失美感。

“阿娘让我送饭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手里端着一碗杂菜饭，背上背着几个月大的弟弟，旁边是三四岁的妹妹，怯生生的抓着女孩的衣角。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阿雨立马想通了：“真正的菩萨姐姐在山上呢。你瞧——”说着，她走上岸来，给女孩指了指远方的一处断崖，上面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

女孩朝阿雨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谢谢大姐姐。”

“你等等。”估计自己捉的鱼差不多了，阿雨打算收工。她把手中的鱼投入水桶里，然后穿好鞋袜，提起木桶，邀女孩同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我叫阿雨，住在流云观。你呢？”

“啊？又，又是一个菩萨姐姐？”女孩惊讶地望着阿雨，端饭的手晃动了几下。

“我可不是女菩萨，叫我阿雨姐姐就好。”

女孩似乎很倔强，说道：“我阿娘的命是流云观救的，大家的活路也是流云观给的。无论你是不是菩萨姐姐，你一定是个好人！”

呵，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呀。还记得从前的自己，为了填饱肚子，竟去偷了别人的鸡……阿雨一边自嘲地想，一边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呀？”

“哦！我叫五娘，旁边的是我妹妹小九，弟弟还没名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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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山路而上，很快便到了那处断崖。此刻，李长歌头戴幕篱，面纱遮住了容颜，负手而立，遥望着无边无际的田地，感叹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敬佩他们在大自然面前的不屈不挠，思绪万千。

“菩萨姐姐，阿娘让我送饭来。”五娘这次可不紧张了。刚刚接触了阿雨，让她明白，流云观的女菩萨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李长歌转头时，先朝阿雨露出浅浅的笑容，以表问候，再转头注视着五娘，不知该说什么。她三番五次强调过，自己并不是女菩萨，可南荒地的流民还是“女菩萨，女菩萨”的叫，让她哭笑不得。

“那个……碗很干净的，阿娘烧水洗了五遍呢。”五娘见李长歌不接碗，连忙补充道。

李长歌轻笑：“谢谢，我已经吃过了，还有……给你妹妹吃吧，她看起来很饿。”

“啊？”五娘的小脸微红，用胳膊肘敲了敲小九的头，说：“小九！快把口水擦掉！太丢人啦！！”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挡住食物的诱惑，吃了起来。五娘一边夹着饭团，塞进小九的嘴中，一边小声说：“来，慢点，慢点。嚼了再吃啊，不许咬筷子！”

噗！

阿雨被这两个可爱的小孩逗笑了。其实，刚刚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她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们。现在看来，原来是五娘那种在苦难中依旧保持爱和乐观的人格吸引着她。以前，阿雨也被困在厄难的泥潭中苦苦挣扎，每天看到的都是暗无天日的世界，以至于差点失去自己的本真，变成自私、扭曲的恶人……

李长歌走到五娘面前，拿起她手中的碗碗，仔细瞧了瞧，皱眉道：“这是什么？”

五娘连忙解释说：“杂菜饭！一多半都是米粮呢，吃了可有力气了。”

“那另一半是什么？”

“荠菜、蒿菜和谷糠。”

“这么小的孩子能吃这个？”

“如果不是菩萨姐姐赏赐，我们不敢的。只有客人和下地干活的大人才有的吃。我们不会浪费粮食，菩萨姐姐别生气。”

李长歌不经扶额，强调道:“我叫阿离。”接着，她将篮中未吃完的白面饼递给五娘，说：“这些你们拿去吃吧。”

“白……白面饼？！！！”

五娘一惊，眼泪流出来了：“流云观救了我们的命，我……我怎么还可以拿菩萨姐姐自己的饭……”

“拿去，离开这儿，别惹我生气。”李长歌转身，佯装生气，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再说一次，我叫阿离。”

“谢谢菩……阿离姐姐，以后用得着五娘的尽情使唤就是。”五娘泯着嘴，按住小九的头，两人一齐跪下，好久才起身离开。

“我生而富贵，却不知人间疾苦如此……”李长歌顿了顿，指着山下一望无际的耕地和顶着烈日劳作的男人，声音颤抖。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或许是喃喃自语，亦或是在向阿雨倾诉。

“嗨……”阿雨蹲在李长歌身旁，许久才说话:“阿离，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完完全全的坏事。一切福祸、好坏都没有明确的界限，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相信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李长歌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一张在风中面含微笑的脸。皓如白雪的牙齿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嘴角那浅浅的酒窝，灵动的双眸中似乎藏着纵使狂风暴雨也无法浇灭的火苗，阳光侧照下的笑颜仿佛是春日和煦的微风，轻轻吹动无垠的草原……

对呀，即使身上有太多牵绊又何妨呢？血海深仇，家国昌盛……每每念此都头痛欲裂，畏惧着不敢抉择。这只会扰乱人心，不如暂时放下负担和思虑……可，她毕竟不是阿雨呀，真的能放下吗？这，真的有解决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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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香！”

“离火远点！”阿雨敲敲五娘的头，让她站远点。然后，一门心思地烤着鱼。

篝火噼啪作响，升起淡淡青烟，并不呛人。身后，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四根木柱作为支撑，薄薄的一层稻草便是屋顶。连最基本的四壁都没了，也不知道是如何住人的。

今儿个，阿雨亲自下厨，灶台上熬的是简易的荠菜鱼汤，篝火上烤的是只放了少许调料的小鱼。那摄人心魂的浓香，馋得小九直流口水，五娘也放下稳重展露出小孩本性。她们绕着篝火和阿雨转圈圈，嘴里嚷嚷着：“阿雨姐姐烤鱼！阿雨姐姐真好！”

最后，竟然变了音，错喊成“阿鱼姐姐”！

阿雨听到了，只是笑而不语，也不纠正。

老妇人显得很为难，说道：“女菩萨……这……劳烦您了。”

“老太太，别放心上。这鱼，是小溪里捉的；这调料，是您提供的。我不过出点力罢了。”

“这……感谢女菩萨赏赐。”老妇人弯腰施礼。

“唤我小雨就行了。”

“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一旁的李长歌开口问道。

“这儿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北方过来的。连年战乱，没了田地户籍，又没了根底，想讨口饭都不容易。若不是流云观雇我们种地，只怕开春就饿死不少。好在大家都是庄稼人，如果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翻年就能把观里赊给我们的谷种和米粮还上了。”

阿雨边烤鱼边问：“既然观里赊与你们口粮，为何还要食用糠菜？”

“能省一口是一口，万一收成不好要再熬一年呐。”老妇人叹气道，“还请两位姑娘和观主安心，我们肯定不会赊到明年的。”

李长歌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真是辛苦。”

“啊？”

“我只听过旱涝无常，你们这不是在与天争命么？”

老妇人却笑道：“姑娘说哪儿的话？天降下雨水，地里长出庄粮食，这都是老天爷给的赏赐啊！”

两人说话间，第一条烤鱼好了。

“噢！我要吃！我要吃！”小九抢先上前，夺过阿雨手中的鱼。

“小馋猫！”阿雨用手指弹了弹小九的脑门儿，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点，有刺的！”

每当阿雨面对小孩时，就忍不住放下戒心，坦诚相待，只因他们太天真了。倘若人人如此，世界该多美好呀……

看看这温馨的画面，再看看忙碌的男人们，李长歌才恍然大悟：原来，天下并没有完全的坏事，一切凭人而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