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那是什么感觉？——你明明感觉自己可以做什么，可你却没有任何想要做什么的念头，你也没有任何做什么的能力。但你又知道你身体健全——所以你知道你的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你知道你的精神出了什么故障。你知道你在那些更加复杂的层面残废了，可你却对此鲜少能采取措施因为你甚至已经失去了自救的动力。

这种情绪的攻击是来自最深层的，是釜底抽薪。它让你感觉不到一切，也不想做任何事情。你会认为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但你也没有动力去结束它。你会感到自己就像在缓慢地融化，在床上变成一滩软烂的泥，最终枯死在这无人光顾的房屋中，直到尸体腐烂才被人发现。

凯文是心理咨询师。他很清楚自己在经历什么。因为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种感觉。

那是一种癫狂，你深知这点。它在催促你尖叫、砸摔东西，甚至是伤人、伤害自己！你只能压抑它，因为你的理智知道作出这些事情在社会不被允许，你的经验告诉你你这么做只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关进住院部，而它同样会告诉你，你会失去几乎所有合法离开此处的手段，除非医院认为你已经被治愈。

但压抑这种来自本能的暴力与疯狂是痛苦的。一切违反本能的行为都会造成痛苦，而越强烈的本能就会带来越强烈的痛苦。凯文只有气音的嘶吼甚至传不到房间的另一端。他在墙上猛烈地撞击身体，甚至让额角流血，让肩膀淤青破皮。

小孩，小孩，汤米。他坐在床边，病态地前后摇晃身体。

汤米，汤米。他捂着脸，咬紧牙关，面部肌肉剧烈地颤抖。他的心空了一块。他感到自己空了一块。小孩远离了他，他再无法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真的过得好吗？他那么瘦弱，而那些男孩——学校里的那些男孩——他们那些恶劣的、那些不知轻重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他们会怎样对待一个外州来的、在那儿举目无亲，又无人撑腰，更是毫不合群的同龄人？

凯文攥紧了手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抓着什么，他只是一昧地、狂怒地攥着。假如他们——假如他们真的伤了小孩——假如他们真的让小孩受伤，甚至让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渣手中救出来、又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让他的再次阳光甚至笑起来的孩子重新回到阴影中……

他从喉咙中发出的不再是气音，而是某种咯咯作响的低吼。像是什么刻毒、凶戾又暴怒至极的残忍野兽，他翻起眼睛，像是前面的墙上就是那些已经在开始自己暴行的，那些无知、愚蠢又自大的霸凌者，像是他马上就要去将他们的喉咙用牙齿生生撕碎。

他不会去想“假如”，他不会去想“假如我能在那儿，我能做到什么”。他也强迫自己不要这么去想——他因为自己的病情甚至无法再工作。而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首先要撑过这段时间，然后才能……然后才能在假期时去见小孩。但在这之前，他不能去给他添什么麻烦。他得……他得去……

他得让自己的本性得以释放。

一蓬灰雾带着细微的怒吼与嘶鸣从某个房屋窗户的缝隙涌出，在夜色中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黑暗涌动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