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

凯文不常这个时间回家。因为夜晚的街道总归是不安全的，不管这个城市白天看起来多么热闹又和谐，但你知道的，角落里总会有事情发生，更何况夜晚更可能唤起某些东西。那不是什么满身吸盘触手，眼球长得到处都是的怪物，也不是什么猩红着眼睛，指爪滴血的恶兽豺狼。

那只是人。有的毒瘾发作，浑身颤抖，有的饥饿难耐，惊慌失措。有的经验丰富，手里的刀枪在毫无温度的熹微路灯下反着已经失去人性的光。

而凯文，他不喜欢麻烦。他喜欢准点下班开车离开，在家里安静地听会儿歌并给自己做晚饭，吃完后看一会儿电视，再在晚上睡前读会儿书。再在周末去两次健身房。

但最近，或者说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准点下班了。找他咨询的来访者越来越多，他没法为了自己享受空闲轻松的下班时间而冷漠又自私地拒绝。他只能尽己所能地延长上班时间，但又必须注意不让自己消耗过多，因为这样对任何来访者都没有好处。

但今晚是个特例，他有位病人的精神状态尤其需要采取一些紧急措施，所以他才加班到这个点，加上他的车这周送去检修了，他今晚只能步行回家。

入夜后街道的人烟逐渐稀少，但好在凯文不完全住在市郊，所以偶尔还有行人路过。

但就在某条小巷的阴暗中，他听到了些别的响动。一些……不属于人类，却又不能说完全与之无关的声响。

那时似鬼的哭泣，交杂着尖叫与嘶吼，像是一个人在同时发出了无数精神或情绪崩溃后能发出的一切声音，但又细微至极，像是一切又被堪堪压抑住了，而发出这一切声音的人正在决堤与再一次将一切情绪吞入腹中之间挣扎。

他同时还听到其他声音，那确定属于人类，他听到那个声音在慢慢安抚这一切诡异不详，但又充满愤怒、悲哀和无助的吼叫——的确是专业的方式，并且效果十分显著，但问题也就在这里——凯文听得出这个安抚者在试图让被安抚后的那个“东西”跟着自己离开。

那发出这足以让人怀疑自己理智、杂乱又可怖吼叫的却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怪物，在一切褪去后，它变回了一个孩子的模样。凯文接触过足够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以至于他一听就知道对方绝对只有十几岁，并且他知道这个孩子现在绝对处在最容易被人骗走的状态。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个孩子将可能经历常人无法经历的痛苦。但假如他做得不够恰当，那么就可能遭到可怕的反噬——那孩子可是刚刚稳定下来。

但没什么时间给他思考了，哄骗者已经走到了巷口，离发现他只有几步的距离。但好在这里路灯并不明亮，以至于藏身于拐角处的凯文几乎不可能被注意力全放到了小孩身上的人发现。

所以哪怕凯文从后面猛地将他打晕时他都没什么反抗。但他也不是凯文最需要担心的问题。

那个孩子明显被吓到了，不稳定的气息立刻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灰黑色的雾气在他身后像阴影一样逸散进空气。凯文立刻感受到彻骨的凉意从头顶一路刺到脚跟，他的直觉开始向他尖叫，叫他掉头就跑，或者至少采取些安抚措施。

凯文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