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怎么办？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床头栅栏，因使用时间长了而颜色加深、光滑发亮，坑坑洼洼的里有着黑色的污垢。难看褪色的床单，稍微一扑腾就弥起一阵尘土，在屋外照射进来的一束光线下看得尤其清楚分明。床边靠墙的缝隙里，都是细碎的干草叶、小土坷拉等脏东西。地上没有铺砖，但因踩的时间长了，土地变得夯实坚硬。屋里四处都是灰尘，看起来破旧、脏乱。

屋外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音，他起身下床，这才发现从刚刚就察觉到的不对。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指又短又细，跟鸡爪子似的，身体竟然缩小了，但身上的伤却不在了。

门外走进来一农妇，“哎，醒的正正好，马上就吃饭了。”

叶溪蹲在房檐下，胳膊杵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看这家的两个十岁男童在院里玩耍。虽然他外表看来仅有五六岁，但内里却全然不同，自是不愿意同他们混在一处。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几天了，自那日醒来，这家李姓夫妻问他，家在哪，叫什么，亲人是谁，他一应只答不记得了。如今他这样的情形，的确也算是孤零一人，无依无靠的乞儿。随身的储物袋，如今也是不能用了，身上一丝灵力也无，这就是个普通的空口袋，取不出物件。

李娘子告诉他，村里去坟地查看情况，发现的他。一名幼童，身上却披着成人的衣服，有人都觉得他是什么野鬼精怪，打算把他打死。被村里老大夫阻止，查看确认他是人类孩童。她丈夫觉得他兴许是叫人伢子拐来的，恰巧自己幺儿刚夭折不久，心生怜爱，愿意收留他。他如今也只能暂时寄居在此。

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李娘子浆洗了收起，这里竟无人认识五方观的衣服制式。也不知这是哪里，想来离五方观很远吧。两夫妻看那衣服材质昂贵，他又生的玉雪通灵，言行也端庄乖巧，觉得他应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兴许过不久便会有人来寻他，平日里也不多管他。

如此过了大半年，他逐渐融入这里，平时也会帮着家里干些活计。大家也都默认了他的存在，只是他的样貌常常引来他人的长久观看。普通山村居民样貌大多平庸，就是生出的幼儿也不曾见过这般剔透漂亮的。

这日，帮着李娘子送花样子给村南即将成亲的王家姑娘，路过村南废弃的破庙，瞅见常来家里送豆腐的老头在向他招手。这老汉每次来，都会给他留点零嘴，比如卤豆干之类的。叶溪挺喜欢他的，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好、很慈祥的老爷爷。

毫无防备地走进，待到了跟前，被一把拉到破泥像后面，老头的手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急切又粗暴地撕扯他衣服。他一紧张、一害怕、一慌乱，当即狠狠咬下嘴。

“啊！”老头吃痛，松开了手，当即狠狠一巴掌扇下，打的他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被脸朝地面按下，他感到背上摸上一只粗糙的手掌。心里恨极，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舍利发出的光芒唤醒了他，待到理智回归，面前的老头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慌张地朝庙外跑去，一路跑回了家里。李家夫妇都出去干农事了，两个兄弟刚从河里抓了些小鱼小虾，正在厨房往盆里放水，都没注意到他。他现在浑身是土，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被扯破，缩在角落。待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虽然修为还没回来，但身体却是轻松了许多。

此时明白了，自己的半妖体质，之前修为和灵魂受损，回退到了幼年形态，叶成教的功法除了锻体还会压制妖魂，他逃出后就没再修炼。这段时间不能自行修炼恢复，一直依靠舍利缓慢修复神魂，如今竟原来还能靠吸食人的精气来修炼吗？原来自己对人类来讲，真的是会害人性命来达成己身的妖孽！只是自己还有一半是人，如果自己不主动害人，是不是还能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生活呢？

李家人都当他调皮，弄坏了衣裳，之后他也一直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卖豆腐的老汉不见了，他家人在破庙里找到了他的尸体，明显是被妖怪害了，从他身边找到了李家娘子的剪花样子。

村民们将李家团团围住，要李家交出妖孽。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跟李家人待了这么久，在村子里待了这么久，从没害过人。想说不是自己有意的，说那老汉是个畜牲，死有余辜，没有人信。人们只知道他是个妖怪，害了人命。他被推出，绑在柱子上，人们在架柴堆，马上就要放火了。不停有人捡起石头，拿牛粪、菜叶砸他，他很疼，但更多的是心里的痛苦、委屈、不甘、愤怒，像一把烈火要将他灼烧。

他从没想过要害人，一直都是被人伤害，最后也是自己受到伤害，如今连命都快要丢了。在有人把夜壶里的尿泼到他身上时，终于他的理智像一根线一样绷断，他朝天大叫出声来发泄自己的痛苦。双眼发红，本能地吸取周围人的魂魄精气，不断有人倒下。他不再因害了人名而恐惧慌乱，看着这些侮辱自己，伤害自己的人一个个死去，心里只觉得痛快舒畅。

一村百余口人的生命精气吸入体内，转换用来修补自己的神魂，他身体开始长大，之前受到的伤害都开始痊愈。挣断了捆着自己的绳子，衣服被撑裂开，看到了那老汉的儿子，将他摄入掌中，收紧力道，看他垂死挣扎。挂在脖子上的舍利发出淡淡光芒，他的灵台一瞬清明，手指一松，那人如一滩烂泥滑落。

目之所及，离他最近的人已经变成了干尸，稍远的也瘫倒在地，面色灰败。随手扯了一具尸体上的衣物披上，他离开了村子。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也不想再进入人群里了，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独自进入了山里。一直往里走，到了猎人也不敢进入的范围也没停下。

没有目的地，就是一直走，多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不然他也不知道停下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就算再迷茫，时间也不会停下，一条路总有终点，世间事情的走向、自己命运的发展也不会中断停止，总会有到来的进展。

周围有弥起了白雾，置身白雾里，有种上次进入妖市的感觉，等到白雾散去，他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森林。林木幽深、古树参天，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入口的空气清新，阳光穿透层层枝叶，细细碎碎、光影斑驳。有风吹过，林叶哗哗作响，让人心情随着环境融为一体，静谧安详。他这才发现身上脏污难闻，四处寻找，看有没有水源来清洗一下。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有水流的声音，清澈的溪水底部铺满了大块被打磨掉棱角的石头，水面波光粼粼，涟漪如网，边缘泛着金光。见周围没人，叶溪脱掉衣服，纵身跳入水中，独自一人嬉戏了一会。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看并未发现任何人。

此地树上有野果，溪里有鱼，倒是个可以久居的地方。顺着溪流向下走，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家在此地。没多久地势便平坦了，只看到一处残垣断瓦，不知坍塌了多久。离近了看，发现有许多物什还算完好，收拾起来还能留着用。

“阿黎，你回来了吗？刚才看到你，还不敢认呢。”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询问。

回头看去，身后站着一名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刺猬头，身后摆荡着一条灰色的狼尾巴，两道伤疤交叉贯穿了他的整张脸，幸运的是刚好避开了眼睛。

“你是谁？”叶溪问。

“你不是阿黎？我知道了，你是惜泽，你长大了！”少年有些激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