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盒

幼年的廷祐讨厌金钱，因为钱拉开与父亲的距离，让彼此都变得难堪。六年的小学生涯见到父亲的时间堪堪不足一年，他总会问母亲，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家?

我看到他的时候总是在哭，抽抽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故作坚强地战栗。他说他长大要保护姐姐，要一下就赚一辈子都花不光的钱，这样在一起的时间就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是说着说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下，如同珍珠般，一串一串。

而因成绩不理想与母亲吵到离家出走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环住，妄想用稚嫩的双臂为他铸起一寸温房。

十二岁的我们躲在滴落雨水的屋檐下，秘密相拥，将彼此的泪水当做镇痛剂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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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初中的时候，金廷祐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哭了，只是偶尔的偶尔还是会独自神伤。

躲在实验楼的音乐室里敲响琴键，发出瓮瓮的声，对一向信任的我诉说自己的音乐梦。其实我当时有在学乐器，自诩要成为金廷祐的启蒙导师，不过一向三分钟热度又没天赋的我很快就被我的学员反超。

我听见漂亮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出，由衷地夸赞。

十五岁的夏天是绵长雨季。

我们因为乐器而相伴的三年在毕业汇演圆满结束的那刻画上未完待续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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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个子基本定型的十六岁，金廷祐开始疯狂长高，日渐清晰的眉眼，日趋浑厚的声音，好像再长大就会变成成熟的男人。

我很难将男人和金廷祐联系起来，可是我看见他桌肚里塞满的情书，球场上女孩们递去的矿泉水，像青春爱情电影里的场景一样。

我心里塞塞的。

在不知名的雨夜，趁着双方父母都不在家的空隙，我问金廷祐要不要来我家看电影，他爽快地答应。我们通过家里的座机联系，听见门铃声响起。

金廷祐像客厅里氤着水雾的玻璃窗，薄薄一片，说不清是暖是凉，可在电影接近高潮时，他付予我的温度是煦的，像泡在玻璃杯里的暖茶，他转头望进我的眼睛，问我要不要也试一试，试试学着电影里男女主角那样接吻。

我的大脑延迟不允许我有拒绝他的动作。

他贴上来软软的触感，生涩地将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抵着我的上颚，手托起我的后颈，我被动地被他吻到快要窒息。

再也无心观看后续桥段。

我和金廷祐之间滋生出尴尬暧昧的气息，以至于后来的我们不再选择和对方一起上下学，因为好怕看到那对漂亮的嘴唇会忍不住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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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头掉进石阶上的水洼里，慢慢熄灭。我讶异地望着他。

他不说话，走进空荡的站台等待回家的公交，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潮湿的空气分子让呼吸变得黏糊糊，不需要询问我们就默契地贴进，他嘴里还带着烟味，甜甜的却呛得我眼泪都要掉出，我拼命抬头不让它滚下，他低下头贴的更紧不肯放过我的嘴巴。

太投入让我们错过最后一班公交，只得步行回家。

这时候天空还飘着毛毛雨，痒痒地挠。

我暗暗骂着他，却在看到他脸的那刻怨气消散。有点奇怪。我印象里的金廷祐是很乖的孩子，我能理解他直升的压力，接受他无端的改变，却舍不得他离开。试图留下点美好，在下一个岔路口，我们道别的地点。

长大的我们懂得金钱留不住时间，金廷祐也终于不再执着，看见因被淋湿而忿忿的我，对着彼此毫无防备地莫名大笑。

最后一次高中时期的生日与毕业典礼不约而同，我接过他送给我的礼物，没有精美的包装，朴实地像是随意挑选，我明白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于是纳纳地点头表示感谢，而他用他那台复古dvd记录下正值青春的我们，向着每一个对方真挚地送出祝福。

可我没办法，在祝福声鼎沸时悄悄吞下我爱你以毕业快乐代之。

高中的毕业典礼，和国中时流程没有差太多，我和金廷祐的四手连弹成了我们的离别序曲。

拆开封缄用的火漆，礼物盒里盛放着我们每一阶段的相片，一起看过的电影的票根，一切快乐、悲伤、贪婪、虚伪...全都要揉进雨水里慢慢湿掉，他留下信纸呈上最不走心的祝福，为我们的未成年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希望你十八岁以后的日子都风雨无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