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扬城 上元节。
都说烟雨江南，诗意朦胧。此刻正值北齐的上元节，每年的这一夜全国开放宵禁，各个地方都会放飞明灯，那一夜空中瑶光漫天，零零点点的，有如繁星。算得上是一年里能媲美春节的佳节了。
虞子期靠在一个胭脂商铺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个葫芦酒壶，枕着胳膊，眺望向远处的城楼，仔细数着城墙上挂着的大红灯笼。
一身白衣的他此刻躺在这江南道一带独有的黑瓦顶上，格外的显眼，过路的行人谁看了一句不得赞叹一声他长的俊俏，如此佳节看这潇洒少年郎独坐屋顶饮酒又何尝不是一出盛景呢？
他微抿着唇，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孩子在街上疯跑着追逐打闹，父母跟在后头满脸仇怨；也有人缓步前行，不被人流裹挟，独自欣赏着这淮扬城独有的风光……
虞子期一双桃花眼生的极好，明亮又灵动，皮肤好的堪比这江南美人儿，寻常女子哪怕脸上施了粉黛都不一定能好过这虞子期。有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三两女子注视着自己，他还会向那边投去笑容，顺带抛个媚眼，就能引得她们阵阵尖叫。
“姑娘啊，我这……只要两个铜板就够的，您给多了。”胭脂铺底下支了一个小摊子，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慌张的对面前大口吃着酒酿圆子的女孩说着，手里捏着一大块银子。
可女孩闻言却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说道“何为铜板？”
虞子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了屋檐下的动静，随手将酒壶放到了屋顶的横梁上，自己飞身落下，白袍翻飞，又是引得人们的一阵惊呼。
“老板，怎么了？”虞子期看那男人急的满头是汗，开口问道。
“公子，这……我的酒酿圆子一碗二两银子就够啊。”一边说左手还跟着比了个二。
“可这位姑娘，直接给了我这么大一块银子，太多了。”他又伸出右手摊开，是一块快赶上手掌大小的银块了。
“我说老板，你这白拿的银子，为什么不要啊？”
“诶！公子此言差矣，这买卖它不能这么做啊，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不能多也不能少啊。”
虞子期笑着点头，心里想这老板倒也是个实诚人。
虞子期顺着男人的视线回头，望见了低头吃着酒酿圆子的女孩。他走过去，在女孩的对面坐下。
“敢问姑娘……”话没说完，女孩抬起了头，四目相对，虞子期看到了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双眼。女孩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净，嘴边沾带着酒酿圆子的汤汁，两边腮帮子吃的鼓鼓的，中间的小嘴粉嫩中带着点微红。可爱极了。
虞子期看的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如此的干净透亮，女孩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大致嚼了几口嘴里的圆子，刚想开口，却被刚回过神来的虞子期抢了。
“姑娘，为何不给老板铜板呢，你这银子可太多了。”虞子期下意识地缓和着语气，看着眼前这个美人，谁又能做到厉声责问呢？
“何为铜板？”虞子期满脸的不可思议……“出来逛街竟然不知道铜板是什么，难不成这小仙女一路上都是拿那银子结的账？”
“老板，两个铜板。”虞子期掏出了两个铜板，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扔给了摊位前的老板，老板也将手里的银子扔给了虞子期。
“收好了，这东西可贵着呢，不能乱用，小姑娘家总不能乱花钱啊。”虞子期一双桃花眼此刻看向女孩的眼神仿佛要拉出丝来一样。
女孩闻言将腰上别的布包直接递给了虞子期，示意他看。虞子期随手扒拉开这布包，下一刻瞳孔都微微放大-----里面装满了跟手掌一样大的银子和金子。他震惊并不因为这么多钱，这些钱也不是没见过，他震惊的是这个女孩竟然能随身携带这么多钱并且毫无防备的就这么给他看。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说她傻，有辱这宛若仙子的样貌，可是要说聪明，这女孩看上去丝毫没有任何心眼，心思太过简单。虞子期不禁好奇起来，正当他思考时，女孩起身要走，看上去像是忘了自己那装了巨款的小布包，吓得虞子期赶忙跟了上去。
“姑娘，这布包你尽量收好，得亏你遇到的是我，一身正气，要是遇到些心思不净之人，你这些钱可就都没了。”女孩在前面走着，丝毫不理会身后虞子期的念叨，四处张望着街上各色各样的人和物，就好像是从未见到过这人间繁华的仙女第一次降临尘世一样。
女孩转过身来，看着虞子期说道“何为姑娘？”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二句话，虞子期被她问的哑然，他顿了顿，说道“那……你知道什么是仙女吗？”
女孩个头刚好到虞子期的胸口，看上去其实也有十六七岁了，但是单纯的与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她看着虞子期，摇了摇头。
“嗯……仙女就是……”虞子期逐渐意识到这个女孩似乎什么都不懂，自己用来形容的词汇她也不可能明白，于是他指了指头顶皎洁的圆月，说道“你看，那轮……”
“月亮！”虞子期继续诧异，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好美。”
虞子期笑着说“仙女，就是比月亮还美的女子，在我眼里，你就是仙女。”女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虞子期很好奇的问道“平时你家里人都叫你什么啊？”女孩闻言脱口而出“小姐。”随后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采荷湖，那里聚集了不少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花灯。
“小仙女，你想放花灯啊。”
女孩点了点头。
虞子期四处张望了下，发现了一个卖花灯的摊子，于是便拉着女孩走过去。
“这位公子，想要些什么样的花灯？”
“你看看。”虞子期手里拿着她的小布包，在她身边站着，两人很像是一对情侣，郎才不才的不知道，但是女的容貌一定是极其出众的。
“公子啊，您这小娘子可太美了，这可真如天女下凡啊。”
“您误……”虞子期刚想解释，女孩却选好了花灯，她看中了一个荷花样式的花灯，花灯不大，但是做工很精致，看上去十分精美。摊主连忙夸赞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我这里面最好的花灯了。”
“喜欢就拿着吧。”
虞子期掏完银子后发现女孩已经挤进人群中了，他也急忙跑了过去，跟着挤了进去。在他说了大概五六声抱歉，借过一下后，他才看到蹲坐在湖边的女孩，她正望着水面出神。
“想什么呢？”虞子期在他身边坐下，左右都是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花灯点燃然后轻轻地放在水面上，最后虔诚地许上自己的愿望。
“有什么愿望啊，可以许一下的，很灵。”这次没等女孩发问，虞子期继续说道“这愿望嘛，就是你最想见的人，最想做的事情。”
女孩点了点头，虞子期帮他把花灯点上，女孩也轻轻地将花灯放在水面上，想要放手好学着别人那样双手合十许愿，但是又怕花灯飘走。虞子期被她这可爱的行为逗笑，替她拿住了飘在水面上的花灯。
女孩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地许起了愿望。
“我最想见哥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宫来看我了，我好想他，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到哥哥，跟他一起吃酒酿圆子。”虞子期没曾想女孩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愿望，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很想自己的哥哥。
虞子期忍住没问她哥哥是谁，他发现女孩哭了，看样子真的很思念自己的哥哥。
虞子期有些慌乱，但还是伸出了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揉了揉女孩的头。他收回了手 感受着指尖转瞬即逝的温热，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哥哥。”女孩突然看着虞子期开口了。只是这一声哥哥叫的虞子期是猝不及防，他满脸震惊的看着女孩，女孩又再次流下了眼泪，他赶忙有伸出手为她擦拭着泪水。
“小仙女，哭什么啊，你放心，你哥哥马上就回来了啊，你还怕见不到他吗？”一边擦一边夹着嗓子柔声哄道。
“哥哥给我擦眼泪，也摸我的头……”女孩垂下眼帘，独自嘀咕道，虞子期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举动让她以为哥哥回来了，把自己当她哥哥了。
虞子期笑出了声，又摸了摸女孩的头，这次女孩闭上了眼睛让他摸，当虞子期摸完后还开心的笑出了声。这一笑让虞子期觉得上京城的满城繁华都不抵这一笑之美。
“小仙女，你叫什么啊？”
女孩轻声说道“莫离。”
“很好听的名字。”虞子期一脸柔情的看着身边的莫离，她真的太美了，美到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两人无言，共同坐在地上，注视着采荷湖里越来越多的花灯。莫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在地上扣了四个不大的字，虞子期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四个字是-----“你叫什么”
“我啊，我叫虞……我叫尘酒。”他的心里，那个懦弱的自己早就死了，现在这个行走江湖潇洒不羁的少年郎叫做尘酒。
虞子期轻轻拿起了莫离的手，用另一只手舀起了一小捧湖水，淋在了莫离的手上，虞子期替她清洗着沾染了泥土的手。摩挲着这双洁净无瑕的双手，虞子期生怕自己手上的茧磨到了莫离，所以十分仔细着。
“我要先走了，明天再找你玩。”莫离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忙忙的跑开了，虞子期赶忙拉住了她，将那装了满满一包金银的布包给了她。
“明天见。”
目送着莫离离开，虞子期这才想起来莫离压根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而自己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虞子期顿时觉得心焦如焚可是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小姐，该回去了。”锦衣卫千户**躲在巷子里说道。
“明天能带上他一起吗。”莫离看着自己还沾有湖水的右手说道。
“小姐放心，我们跟了他一天，已经知道他住在哪，明早就会带他来的。”
莫离点了点头，独自离开了。
**看向不远处满脸懊恼的虞子期，不禁摇了摇头。
“小姐什么都不懂，怎么就能看上这江湖浪荡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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