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何去何从

时间回溯到两年以前。

沈清秋被竹枝郎和洛冰河带回魔界，天琅君不但没有将沈清秋关进地牢，反而将他软禁在魔宫里，对他礼遇有加。

沈清秋知道，天琅君绝对不会因为洛冰河的态度就对他另眼相待，天琅君此举意在用钝刀子杀人。

天琅君有一颗帝王心，虽然当年在白露山一役，是沈清秋指挥天罡伏魔阵镇压了他，天琅君和沈清秋之间说是生死仇敌一点也不为过。可到了帝王这样的层次，哪一个不是经年累月与各方势力斗争周旋而成的传奇？就算魔族普遍都很傻很天真，但天琅君毕竟是担任魔尊多年的老怪物，恩怨情仇的影响力对他来说其实早已不大。

对于沈清秋这个昔日仇人，天琅君不会简单的杀死他，但也不能放过他。这次天琅君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他要把沈清秋这枚棋子利用到极致，让人族修行界的各门派之间因为沈清秋而互相猜忌，从而引发内讧。

然而只要是人都具有主观能动性，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沈清秋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下定了决心，就算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在死之前也要摆天琅君一道。

天琅君酷爱下围棋，经常召沈清秋去他的书房手谈，沈清秋自不必说，却没想到天琅君也是个弈棋高手，棋盘上的黑白子于无声中见刀光剑影，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光阴如溪水潺潺流淌，沈清秋来到魔宫已经两月有余。环绕魔宫的大树凋尽了最后一片叶子，无奈地晃动着脑袋，寒冷的冬日来临了。

“君上，去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我部百姓牧养的魔兽秋膘都还没有贴好就被迫越冬，加上又发生了十年一遇的白灾，白灾后兽群损失惨重，一整个春夏都没有恢复过来，导致今年收上来的税赋比往年下降了很多，这宫里的开销看来又要收紧了。”竹枝郎恭恭敬敬地站在天琅君身边禀报道。

天琅君踱了几步，转身看向正坐在茶桌旁专心泡茶的沈清秋，笑道：“素闻沈峰主才华出众，最擅长处理庶务，不知你对此种情况有何解决之道？”

沈清秋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往杯中注水，一边气定神闲地答道：“国库空虚，魔宫里的人就要紧缩银根过日子，你这魔尊做的和那些凡夫俗子有何区别？”

竹枝郎闻听沈清秋出言不逊，立时双眉一挑就要斥责，天琅君却对他摆摆手，转而问道：“沈峰主有何指教？”

“指教实不敢当，我倒有一个建议可供魔尊参考。”沈清秋道。

“是何建议？”天琅君笑道，“沈峰主不妨直言。”

沈清秋把滚烫的陶壶放到一边，把沏好茶水的茶盏往天琅君面前轻轻一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虽然天琅君从来不会将经过他手的任何东西入口，顶多也就闻闻香味，但这姿态还是要做足的。

沈清秋缓缓道：“国库和普通百姓之家的钱罐在本质上并无区别，想要充盈起来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既然今年的税收不足，魔尊为何不从别处想想办法？”

“我们魔界不如人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你们人族以农耕为主，粮食能自给自足，而魔界资源匮乏，气候凛冽，粮食我们是种不来的，只会饲养一些魔兽，以魔兽所产的的奶和肉为食。”天琅君目光闪烁，悠然道，“你们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堤内损失堤外补。每隔几年我们的魔兽就会不可避免的遭遇白灾，导致我的子民们生活艰辛，不如我们集体搬家到人界去，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沈清秋面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看来天琅君想要入侵人界的心一直都没有改变。

沈清秋还在惊骇中，天琅君却轻笑一声道：“沈峰主，对于你来说，你当然会认为我们魔族进入人界对人族来说是一场浩劫，认为魔族是在侵略人族，可是如果跳出人魔两族这个圈子，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可能不会对此有多大的触动，他顶多也就觉得我们双方只是立场不同罢了①。也许一开始人族是要吃点亏，不过没关系，十年，百年，几百年，上千年以后！人、魔两族不也会融合在一起友好相处吗？到那时人、魔两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谈什么战争，谈什么侵略？像沈峰主你这样率先改弦易辙投靠我们魔族的人，可谓是识时务的典范呀。”

沈清秋咬牙不语，一双手在袖子里攥得骨节发白。

紧接着天琅君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还是想听听沈峰主所说的‘开源’是怎么个做法？”

沈清秋定了定神，稳稳道：“魔界虽然资源匮乏，但因为气候特殊，生长了许多人界没有的灵药，这些灵药在魔族眼中一无是处，但在我们人族那里却是万金难求，加上部分魔兽的骨、肉、皮都是用来炼丹、炼器的好材料，不如人族、魔族摒弃前嫌，在边境之地开设一个集市，在集市上交换各自特产，魔尊可派税官前去收税，这样一来魔界百姓们可以得到粮食过冬，人族修行者可以购买到他们所需的灵药，魔尊你的国库也不怕收不到税了，大家岂不是四角俱全皆大欢喜？”

天琅君闻言陷入了沉思，沈清秋这建议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就是具体实施起来，似乎还要和人族修行界的人进行谈判，而这个谈判的人选……

天琅君把目光落在了沈清秋的身上。

“既然这个主意是沈峰主提出的。”天琅君缓缓在茶桌旁坐下端起刚泡好的茶水轻嗅，指腹磨挲着杯沿，一脸风轻云淡地道，“一事不烦二主，那就由沈峰主来与人族修行界接洽此事吧。”

沈清秋的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但依旧从容不迫地起身拱手道：“沈某领命。”

天琅君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沈清秋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但还没等他细细思索其中关窍，沈清秋就向他提出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

“君上，沈清秋一向诡计多端，他的这个建议，您真的想要施行？”沈清秋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中以后，竹枝郎上前一步，靠近天琅君道。

“开设集市这个计划，目前看起来对我们魔族并没有什么危害，反而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啧啧，沈清秋此人果然有名相之才，我有种感觉，这个计划一实施，就能在顷刻间引发魔界百姓生活的巨大变化，如果他能真心投靠我们，是我魔界之福。”沉默半晌后天琅君不由赞叹道。

“可是……可是他们人族狡诈……君上，您忘了苏夕颜的教训了吗？”竹枝郎急切道。

“苏夕颜啊……”天琅君沉默了，书房里的气氛渐渐低落，连空气也开始凝固。

就在竹枝郎被这沉闷的氛围中感觉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天琅君的喃喃自语声。

“说起来苏夕颜和沈清秋还真是挺像的，一样的足智多谋，一样的惊才绝艳，一样的……冷酷无情。呵呵~怪不得我那个儿子会被沈清秋迷得神魂颠倒，我们父子俩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好呀。”

竹枝郎默然无语，他心中暗道：“就这样的眼光还一样好？依我看天魔族的眼光都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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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室的沈清秋既愤怒又欣慰。

愤怒的是，天琅君让他去与人族修行界的人谈判就是想将他公开处刑，让他在人族修行界中名誉扫地，让众人认定沈清秋为了保命已经背叛同胞，投靠了魔族。

欣慰的是，如果由他来负责谈判，那在漫长的谈判过程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他有把握通过暗示让常清藤他们理解他的意图。

至于旁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考虑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沈清秋本来就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身上的罪名多一条、少一条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他的名声已经是顶风臭十里了，大不了与苍穹山划清界限吧。

即使是回想一遍，沈清秋也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现在什么都不做，等天琅君进攻人界的时候再弄几个情报传递给人族修行界，这样他就可以成功洗白自己。

可是他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场景太过惨烈，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那样一个结果，他在赌，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看来他此生的结局早已经注定，等功成那日便是他身死之时，毕竟他现在正在干的事风险太大，成功率太低，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让世人皆知，他不死不足以服众。

只要能保住苍穹山就行了，虽然苍穹山上有很多峰主与自己并没有太多交情，但是那里还有岳清源、柳清歌、常清藤、木清芳、明帆和宁婴婴呢。只要能保住他们，将来那些后人会如何评价自己，其实都与自己无关了。

想到这些，沈清秋的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不甘，有遗憾，有悲伤，唯独没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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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①突然想到了《三体》第三部，那里面详细说了三体人入侵地球以后，地球人被三体人压迫的惨状。之前作为一个局外人看三体人时，还觉得他们也怪可怜的，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找一个新的家。可是如果我是当时的地球人中的一员呢？恐怕我的感受会完全不同吧。所以程心这个不是罪魁祸首的罪魁祸首，才会不仅在书里，在读者群里也被骂惨了。

为了阻止天琅君入侵人界，沈清秋主动掐断了自己的退路决心与天琅君玉石俱焚，他将亲自出面去与人族修行界众人谈建立集市的事，修行界众人对沈清秋的叛变会有怎样的态度？沈清秋又是如何说服他们配合的呢？敬请期待下一章：人、魔两族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