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萤草照路

　　“里覗埡。”

　　“里覗埡！”

　　“埡哥！”

　　里覗埡惊醒，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他本在西芹高塔塔顶看舞巫祈福起舞，可自己突然摔了下去，地面不是坚硬的，而是吞人不吐骨头的泥沼，他越陷越深，可舞巫只是冷眼看着，没人来救他。

　　里覗埡喊不出话，听不到声音，手脚都被泥沼的烂藤缠着，索命的恶鬼一直拉他到黑暗的地狱深处。

　　他见了阎王，可对方说他命不该此，又差遣小鬼把他送了回来。

　　可他之魂还没入身子，他听到西芹的葬歌，看到阿娘的眼泪与阿爹的懊悔，他飘了过去，头一次见到自己会安静的躺在石堆上。

　　他找到阿掌爷爷，对方正在石碑上刻字，他看了看，发现是自己的名字。

　　不对，这不对。

　　掌琨都呢和阿兰还有卡嘎哈在后面哭的泣不成声，大人们沉默的不再笑谈。

　　他高喊，我没事，我没死，阎王把我放了回来。

　　没有人看见他，也没有人搭理他。

　　里覗埡着急，他转身试图躺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可起身的还是他的魂魄。

　　怎么办，该怎么办？

　　再不过一刻他就要把名字永远刻在石碑上，身体飘散在荒漠深处。

　　里覗埡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最后他看向了那座高塔，他从高塔上摔了下来，也应该找到高塔。

　　也不知跑了多久，里覗埡也不知道自己上塔的时间内身体有没有被焚烧，他只想在最后的时候见扶玥一面。

　　推开那扇木门，扶玥没有在隔层，通向顶层的门却是开着的，里覗埡走了过去，看到了还穿着青色祈福服的扶玥。

　　他喊了一声“扶玥哥哥”。

　　扶玥戴着那张恶鬼面具扭过头看着他，良久后竟是叹口气，说的话比塔顶的冷风还要寒上几冬：

　　“你要死了多好。”

　　里覗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为何，他做错了什么吗？

　　“扶玥哥哥，你……很讨厌我吗？”

　　扶玥没有回答，两人就这般站立很久，塔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覗埡听得出，这是阿娘的。

　　他回不去了。

　　里覗埡垂着头，心底一阵悲凉。

　　“里覗埡，过来。”

　　扶玥出声喊他，里覗埡抬手，把眼泪在袖上擦了擦，这才抽着鼻子向扶玥走去。

　　“别哭。”

　　扶玥蹲下，捧着里覗埡的脸，为他搽去泪痕。

　　风吹着扶玥的未束的发丝，轻轻抚着里覗埡的脸，弄得里覗埡有些痒痒。

　　但他没有抬手抓，他怕扶玥讨厌他，因此也只能默默忍着。

　　扶玥没有管着里覗埡的这些小动作，而是摘下自己的恶鬼面具，贴到里覗埡的脸上，面具对现在的里覗埡还有些大，他怕掉，连忙用双手扶住。

　　“回去。”

　　扶玥轻呵，推了一把里覗埡。

　　与之前不同，里覗埡这次下坠终于不是看着恶鬼面具，而是扶玥那张清冷淡然的脸，灰晶蓝色的双眼渐渐在梦境里泛成了天，想象的味道也变成了实际。

　　“你怎么找到我的。”

　　里覗埡问掌琨都呢。

　　“不知道，我在边缘，看到一只长得奇怪的蝴蝶，它一直来回飞，指着你的方向，我一跟，它就往前，最后找到你这儿，它就飞走了。”

　　说起来掌琨都呢还有些心惊肉跳，连忙念：“西芹会保佑你的，西芹会保佑你的。”

　　当时三人都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里覗埡，过了时间也不见人，于是阿兰提议一起去找。

　　可顺着之前里覗埡离开的方向未果，三人开始着急。

　　找着找着甚至都出了空空绿洲。

　　恰巧有个西芹族人路过，听到了这边的呼喊，也就过来帮忙。

　　再后就是掌琨都呢看到的那只蝴蝶，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掌琨都呢还是下意识的跟着走，这才看到陷在泥沼奄奄一息的里覗埡。

　　好在有个大人，三小孩对里覗埡的营救才没那么困难。

　　不确定里覗埡会不会还有别的伤，几人先带着里覗埡去了大医那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阿爹阿娘的。

　　掌琨都呢走后，阿娘红肿着眼和阿爹也来了，阿娘一把抱住醒来的里覗埡，阿爹则温柔的摸着他的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西芹保佑你，我的孩子。”

　　里覗埡没说去空空绿洲的目的，阿爹阿娘也没有问，比以往更加照顾里覗埡，这让他忽然有些不适。

　　等大医说了毫无问题后，里覗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坐在房间的窗口边，从怀里拿出那颗萤草，有些掉了毛，但好在不太影响——黑夜给了萤草舞台，它正亮着，像一个小小的带着绒边的白色月亮。

　　里覗埡越看越喜欢。

　　这还是掌琨都呢偷偷还给他的。都呢说，他一眼看到了他怀里的萤草，然后藏了起来，怕被里覗埡的阿爹阿娘多问，就等他从大医那里出来后再还给他。

　　既然都回来了，里覗埡是等不及想要把萤草送给扶玥。

　　吃完饭后，他就出门和隔壁的掌琨都呢约好，今晚拿钥匙。

　　“你疯了，埡哥。”

　　掌琨都呢这次却不太赞同：“多休息几天吧，我去过高塔，上去很累，你现在可还没恢复呢！”

　　里覗埡很坚持：“都呢，这是我和舞巫的约定。”

　　“你哪有什么约定？埡哥，若你再出事，不管姨和族长阿叔，阿爷也会怪罪于我的。”

　　“都呢，我就送给东西，送完就下来。”

　　“不行。”

　　“你可以在塔下等，如果有事我就喊你。”

　　“这……”

　　“都呢，送完我就好好休息几天。”

　　掌琨都呢看了看里覗埡认真的神色，很是为难：“那好，我跟你去。”

　　里覗埡露出笑容，一把抱住掌琨都呢，道：“都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埡哥，你也是。”掌琨都呢小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