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霁山，文清川终是撑不住倒下，把金元吓得嚎啕大哭。
严子瞻踢了一脚趴在床沿的金元：“起开，喂药。”
金元伸手去接要却被严子瞻打了一下手：“瞧你那个样，哭得手都是抖的，我来。”
金元在一旁不停的抽噎，严子瞻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半碗药喂进去，回头看金元眼睛哭得像兔子一样，又肿又红，他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先去休息，等她醒了，肯定会叫你去买糖葫芦的，快去。”
金元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严子瞻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又回来了？”
“我守着她，不然等她醒了，一个人也没有。”
“我守着还不行吗？你快去睡，你都几宿没睡了，再这样下去她没死你迟早要完蛋。”
“我——”金元想反驳几句。
“你去旁边榻上睡吧，这样总安心了吧。”严子瞻指着窗边的卧榻，他软着性子就像是哄小孩一样让她睡觉，金元犹豫一会儿，就被严子瞻推着过去：“睡！今天必须睡！”他扯起厚厚棉被给她盖上，把窗户关严实，金元躺下看着严子瞻做着一切。
“谢谢。”
“把眼睛闭上。”
金元乖乖闭上，然后又悄悄睁开一只，严子瞻就站着歪着脑袋低头看她：“闭上。”
她闭上眼，觉得脑袋昏胀，困意席卷而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严子瞻见她睡沉，搬了小板凳放在文清川窗边拿出一本医书看，看着文清川毫无生气的脸他蹙着眉头好半天，又看了看金元，叹了口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叶治理应河已经全面竣工，文玄辰知道了也只是夸赞几句，赏了些东西到尚书府，连他人都还没见着，就把所有表面工作都做完了，林叶得到圣旨时高兴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在外两年多，他当真一点也不关心？
他得到了前线的军报，盛云大胜，但是三位年轻将军却死了，洛州还遣使者议和，林叶连忙回都，他怕文玄辰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所以他不敢耽搁，交代完所有事就回都。
与使者谈判许久，文玄辰一直不满意，他将奏折摔在谈判员的脸上，指着他大骂：“他以为割让三座城池就够了？还有那什么质子，完全就是随便找个人糊弄！他洛州杀了朕那么多将才，以为这样就可以过去了！”
“陛下，如今不仅是洛州势弱，几年征战，早已是民不聊生，现下正是需要养民休息。”他一边说一边偷看文玄辰的变化：“现下议和是为上册，不宜再战。”
果然文玄辰发完一通气后就坐下烦躁的揉着眉心，他沉默良久，久到所有人以为他不在说话时他突然挥手：“你再去谈谈，至少五座城池，并且每年岁贡再翻一倍。”
“是，臣告退。”
文玄辰连忙挥手：“滚滚，快滚。”
福喜给他添了一盏茶：“陛下，林尚书明日便到都城。”
“嗯，册封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好，叫贵妃过来。”
“是。”
文玄辰盯着案桌看了好久，听到福喜传贵妃到，他又扯起那副昏君派的笑。
文清川醒了后，就像忘了很多事一样，金元不小心在她面前提到裴谨言，她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一度让金元因为她失忆了，但严子瞻说没有，金元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有尝试提过其他两位将军，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就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仿佛那些人她不认识不关心。
刚醒的时候她的身体差到严子瞻一度认为她马上就要嗝屁，结果过了两三天居然好了起来，气色也好了很多，还有力气同他拌嘴。
文清川搬了摇椅在院子里，金元怕她受风，给她搬进去，但文清川偏偏要在外面赏梅，两人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金元拗不过文清川，她心满意足的躺在摇椅里手里握着暖炉，金元还是怕有给她换了件厚狐裘给她盖着。
严子瞻前几日照顾他们受了寒，这下他除了给文清川把脉，金元就禁止他靠近文清川，他坐在窗前看书，见金元如此啰里啰嗦的给文清川弄着弄那，不满的喊了句：“她现在身体好的很，怎么没瞧见你对我那么上心？咳咳。”
金元瞪了他一眼，文清川看着红梅，拉了拉金元的衣袖：“我想吃糖葫芦。”
“马上去买，小姐你还是回屋吧。”
“再看看就进去。”
金元点头，准备出门买糖葫芦，走到门口又绕到严子瞻窗前：“我去买些吃食，你要什么？”
“咳咳……咳，嗯……我想要城东的包子和他对面家的点心，随便那个就行，你看你喜欢什么买什么。”
金元点点头：“你看着小姐。”
“好。”
金元出门，文清川躺在摇椅上真的好舒服，她打了个哈欠和严子瞻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严子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着的，可能是因为喝了药，他拿着书靠在墙上就睡过去了。
文清川见没人回应，她扭头见严子瞻睡着了便没再说话，她看着天看着地，院子里那颗槐树光秃秃的，她看着笑出了声：“可惜了，等不了你抽枝发芽了。”
她笑着笑着眼角落了泪，她忍不住吐了口血在地上，看着白雪上那摊显眼刺目的红色，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但过了会儿就不怕了，她自己理了理头发、衣服，重新躺好，天空中慢慢飘落雪花，红梅在雪中开的那样热烈，鲜艳夺目的颜色将她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去。
文清川回想着往事，那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在她大脑里走马观花起来。
她忍不住难过哭泣，心里好像还差点什么，但是没有时间再留给她弥补了。
她突然就想起来长风当初问她的问题。
她笑笑，那日没能说出答案，其实她一直想说，文清川爱那个意气风发的裴子方，也爱那个自相矛盾的裴谨言，只是这辈子太短了，短到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就没有了。
“死了，死了就好了，你要是在地府等着我，是不是还能见上一面？”她想了想又改口：“算了，我才不要看见你，死了也不要。”
雪一直下，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她身上盖了一层雪，暖炉还是暖的了，可她闭上眼就再也没能暖和起来，她从来都没有暖和起来过，也不会贪恋那一点点温暖。
原来严子瞻没有睡过去，而是头疼晕了过去，金元看着严子瞻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嘲讽：“还神医呢，就是个骗子，连个小感冒都治不好。”她拿手帕给他擦嘴角的汤药。
“咳咳咳，咳咳，是啊，现在害得你这个半吊子来照顾我。”
“什么半吊子，我觉得我可以出师了。”这些年跟在严子瞻身边前前后后她对医术产生了兴趣索性学了学感觉学的还挺好的。
严子瞻担心的看着她，她还是老样子，该煎药煎药打扫打扫。
雪停了，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常。
金元将门前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顶上也是，雪后初晴，她将草药放在屋顶上晒着，剪了几支红梅插在花瓶里放在严子瞻桌前：“着红梅要不了多久就谢了，我想把它做成干花，但是又怕做不好糟蹋了。”
“你怕什么？”
“如果明天还有太阳的话，就把那些草药都晒晒，免得被蛇虫吃了。”
“金元宝？”他意识到不对，尝试喊了几句，可金元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说：“不对，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蛇虫？嗯……还是晒晒吧，免得受潮。”
“等开春了，我就去店铺里转转，顺便买些要用的，严子瞻，今年除夕我们去哪里过？我想放灯看烟花，但是去年也是这样过的，为什么就是不腻呢？”她摆弄花瓶里的红梅：“其实我觉得红梅太妖艳了，要不开春买些桃树梨树其他的树种种，这样还能吃桃子什么的，这梅花又不能吃，你说呢？”她撑着头看着严子瞻，完全不像一个刚失主子的人。
“都听你的。”严子瞻不敢打乱她，生怕他戳破她的伪装，她就跟着文清川去了。
“那……种什么好呢？你喜欢桃花还是梨花？是吃桃子还是梨子？其实我觉得梅花也好，就是太单调了，你喜欢梅花不会是因为喜欢冬天吧，可我喜欢春天，春天会开好多好多的花，好漂亮的……”她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念了好久，严子瞻安静的听着。
严子瞻意识到他在逃避，逃避文清川死了的这个现实，所以她装作无事人一样，就好像文清川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的，她迟早会出问题，与其让她一直逃避不如让她明白现实，让她慢慢放下。
可该怎么说呢？严子瞻从来都只知按照医书上治病救人，说他是神医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特别的疑难杂症，他就是个只知道按照书上来书呆子，在面对金元这样的他除了熬药其他的束手无策。
可是文清川的尸身还放在后院，必须埋了，她是帝王，必须葬在皇陵里，严子瞻找到了一封文清川写给他的绝笔信，拜托他照顾金元，他得到了万物阁的掌示令，于是他动用万物阁的人将文清川的尸首运回都城，并让他们把她葬在了皇陵。
与时四年冬，怀由帝薨。
后来严子瞻才明白那日文清楚竟是回光返照，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特意遣金元去买东西。
大雪过后便晴了天，屋檐上的雪无需扫去也会自己融化，温暖日光洒在地上晒在身上都是那么暖那么舒服，他期待以后会越来越好，至少姑娘会见到她念了一辈子的少年，他身边的傻姑娘终于能够为自己活一次了。
所有的结局都很好，就像是从一始终的宿命，开头就决定了结尾，他们的宿命从来都是如此，没有一点遗憾，都如愿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从此山清海宴，也不妄少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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