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

　　实话实说，选择来这个地方只是碰碰运气，但显然，拉文德向来是被神眷顾的孩子。所以如他所愿，他成功在发布悬赏任务的地方找到了昨天出现在酒馆的人之一。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靠运气，他确实发布了一个需要护卫的高额任务，而剩下的，就是等待鱼咬上钩子。

　　虽然很抱歉被我拒绝的那几位……他在心里默默的补充，希望他们能找到更有价值的工作。

　　他看着前来的赏金猎人，赏金猎人也看着他。最后，那个留着胡茬和短发的男人挠了挠头，不确信地发问：“你，是昨天酒馆的那个人？”

　　没有转身就走，看来他应该没有那么极端。拉文德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然，也不排除是给得太多了这个理由。

　　男人深吸一口气，没有停顿继续说道：“那你应该已经调查过我了，我是阿尔弗雷德。如果你是需要我帮你赶走那些‘难民’的话，”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不等拉文德有插嘴的机会，他就急急忙忙地把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嗯，那个……”拉文德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他自认为还没有天真到会期待一个人就能帮他解决所有歧视的地步。如果真是为了从难民手中保护自己，不屑于占他便宜的卢瑟会是最好的选择。

　　“咳咳，”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莫名感觉喉咙有点粘稠，“不，我只需要你来做我的向导。”

　　“向导？”阿尔弗雷德的嘴逐渐长大，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

　　“对，没错，我想逛逛你们所有人的工作地点。”

　　因为这座工业区，是最早出现萨拉弗感染者的地方。

　　……

　　目前对于萨拉弗唯一的了解仅限于教会告诉人们的：吞食感染者的部分躯体。然而在食物充足的时代，大部分生物都不会疯狂到啃食自己的同类，即便如此，患上腐烂病的人人也在不断增加。“遗骸”里每日都有不认识的人死去，但又会有新的人一批批地进来填补空缺。

　　所以“萨拉弗”一定还存在着其他感染的因素，而那才是占主要的原因。拉文德习惯性咬着舌尖，心不在焉地想着。

　　“诺，就是这儿，你说的那个造纸厂，也是那个，第一个感染者出现的地方。”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将拉文德猛地拉回现实，他下意识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车水马龙的工厂前。在工厂里不断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不同面孔进进出出，阿尔弗雷德只好贴在瘦削的雇主身侧，防止他被人流冲走。

　　“啊，对，我记得第一个感染者虽然是在这里发现的，但他并不是造纸厂的员工？”

　　“那是个罪犯！他怎么敢回到城市里来！”

　　拉文德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想起这件事，议会上的尖锐的争吵声就会再次插入他的大脑。

　　他疲惫地发出一声长叹，甩甩头，努力把脑子里重复的尖叫声丢出记忆。

　　“是，”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发出了应答，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巴。但沉默了几秒，他还是犹豫着说出了下半段：“那个时候，还不允许罪犯回到城市里来，所以，那个人很快就被卫兵带走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个不被允许回来的罪犯，说话的同时，他的头压得更低了。即使是腐烂病的诞生致使国家需要补充劳动力，主动要求他们遣返，罪犯想要离开“遗骸”也需要主动提交申请后进行登记。

　　而那个所谓最初的感染者，根据猜测补全细节，其实是一个小偷，本身就因为偷窃罪被驱逐，结果却死性不改，贿赂了巡逻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了惩罚。

　　奈何本性难移，在放纵自己的过程中，他没能抑制住偷窃地癖好，再次溜入了这家造纸厂。只可惜甚至没来得及探清这里的结构，就先暴露了自己，被扭上了议会。

　　不管是贵族还是教会，唯有那时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他们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乃至恐慌。毫无疑问，这件事在国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远古的神话开始，再到现在的伊斯卡女王历，没有任何一段历史记录过这种亵渎的事情：被与人类分割开的罪人，已经化为了神明口中罪恶的野兽的罪人，混入了人群之中，与人不分彼此。

　　当然，大多数人都对此没什么反应。且不论他们是否关心一个小偷的故事，他们对神明的信仰更多是一种习惯。如果不是这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他们早已无法容忍这种必须将有过之人驱逐、一生都不得返回的严苛刑法。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大事应该会有一个严肃的结局，然而最后，这桩案子却是不了了之。

　　在那个小偷即将亲自面对国王与教皇的终审的前一天，他在牢房中自尽了。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破碎的洞，猩红的血液混着脑浆和发白的石灰，红白黑的颜料杂乱地喷在墙壁上，烙印出一个深深的、能与脑袋吻合的坑。

　　负责看守他的守卫哆哆嗦嗦地搬运他的尸体，发现明明下半身才只是僵硬，胳膊却已经腐烂变成了白骨，并不断向上扩散着紫黑的尸斑。

　　拉文德忽地想起抓到他那天卫兵说的话：“因为人们说他身上有很重的臭味，所以我们想着调查一下，谁知道，结果居然是一个罪犯！”，他打了个寒战，将这个死法在脑海中留下一点烙印。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异样将会在不久后引发最绝望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