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爵位被拿掉不是因为他支持吕后,而是因为……我个人判断啊,你听完忘了就行了,不合理你就一笑而过。
七国之乱前,大汉朝有三大派系天子、功臣、诸侯王,三方互相掣肘保持动态平衡。
张良是功臣派系,而且他是谋士,根本没有自己的嫡系,他却选择帮着吕后拨弄人心,而非站在功臣派系。
他站错了位置!”
司马迁一脸错愕:“啊……”
“不懂?好,我再解释给你听。比如萧何是相国,整个关中常年以他为首,同时他还是功臣集团的第一个首领。
曹参开始对其不满,甚至传出他跟萧何不和的言论。然曹参继任萧何成为下一任功臣首领,严格遵循萧何制定的策略。
大汉刚开国那会儿,相比较于韩信或者其他异姓王,萧何的威胁最大,整个大汉朝的架构都是萧何搭起来的。
因为他常年主政,那个时候经常打仗,大家的目光都在那群武将上,以至于容易让人忽视他的重要性。
但萧何的出发点是维护大汉江山,所以即便如此,不管是高祖还是太宗孝景帝,他们都不计较这个事。
说回张良,其他功臣要么有军功,要么负责后勤,只有张良,他就是给高祖出主意的,没有自己的派系。
比如职务跟张良十分相像的陈平,他就始终跟功臣站在一起,后来留侯爵位被拿掉,没有任何人为他家求情。”
司马迁还是一脸错愕。
竟然是这样。
他曾经读过高祖时期记录,觉得张良非常会做人,其他人的意见高祖不听,但只要是张良说的,高祖必然采纳。
但在刘姜眼里,张良不结盟没有派系居然是个错误。
他不理解,并大为震撼,反问道:“可这样对皇室不是很有利吗?”
“天下已经平定,谁会需要一个猜度人心的谋士。张良的谋略只能用在战乱时期,和平时期不需要他,会坏事的。”
刘姜说得已经很直白了。
张良得罪了整个开国功臣派系,因为他或者他儿子给吕后出主意,见罪于刘氏宗亲,等太宗即位,三个派系都容不下留侯一脉。
“可是……”司马迁还是觉得惋惜。
“周勃说话难听吧,高祖论功行赏,萧何为首功,以周勃为首的将军们不同意,周勃被人当枪使,直接跳出来反对。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但高祖及后来的君主不在意这个事,周勃去世后,周胜之继承侯爵,后因杀人失去爵,两年后,太宗周勃弟弟周亚夫绍封侯爵,周胜之还尚公主呢。”
太宗用人,全看你这个人行不行,符不符合他的要求,非常的实用主义。
司马迁陷入纠葛。
在他眼里,太宗是个谆谆教导的君子,就像是周文王一样,德行出众感化众生,他十分向往太宗的时代。
但在刘姜眼里,太宗似乎并不那么完美,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不完美,反而从心里觉得,正是这种不完美才造就文景之治。
他斜睨刘姜,心底升腾出一个奇妙的想法:刘姜是观察太宗、景帝、武帝一个非常好的样本,她跟他们很像。
从刘姜身上,可以窥探出太宗他们做这个决策的真正含义。
想到此,他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扯远了,说回樊会,樊会家里没民爵,买一级多少钱?”刘姜把话题掰回来。
张良也好,萧何也罢,都是不为告人的隐秘,这些事情只能做不能宣之于口,说的话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一级大概一万钱。”司马迁回过神来,“对了,樊会父母要见你?”
“你答应了?”
“嗯。”
“诶……”
“他父母还是很讲理的,他们只是问你句准话,我看着他们一心为儿子还挺可怜的,就答应了。”
“呃……好吧,带我去见他们。”
司马迁带刘姜见到樊会爹娘,在来的路上,司马迁再三强调他俩很可能是跟刘姜求情的,因为实在没那么多钱赎樊会。
几人在宛城客栈见到樊会父母,一番相互客套后,樊父问道:“公主,你能推荐犬子入羽林军吗?”
“不能。”
刘姜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
樊父并不意外,继续道:“我听说窦太主为人热心肠,若是花钱找她办事,若是办不成,她还会把钱退回来,公主能否帮忙引荐窦太主呢?”
窦太主便是陈阿娇的母亲。
刘姜愣了下,心道不愧是老江湖,沉吟片刻,道:
“呃……你俩可能消息比较慢,窦太主的女儿因为巫蛊被杀,她近几年大约没有心情搞这个。”
“这个毋需公主管,只要公主答应帮忙引荐便可,若是公主肯帮忙,我们夫妻自有厚礼相赠。”樊父神色坦然。
此时司马迁已经呆住了。
为什么樊父樊母不关心樊会的处置,而是关心樊会能不能进羽林军?
刘姜缓缓道:“你不觉得不应该做这些事吗?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注定失败,那就没必要废这个心力。”
她认为樊父的政治敏感性远远高于樊会。
却见樊母微微一笑,道:“公主所言有理。但我们夫妻只有樊会一个儿子,他要做什么事自然要支持的。
今上一向敬重窦太主,窦太主出面,想必事情有眉毛。窦太主操守不错,即便办不成会把退钱,我们实际上也没多大损失。”
“倒也有理。但……”刘姜眉毛一挑,“但我近期不会回长安城,我会到处走走转转,也许要几个月,也许要一年多……”
“这倒无碍,只要公主肯答应引荐窦太主即可。”
“那你们找我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至此一件。”
“好。”
瞧着几人说定,司马迁终于忍不住道:“伯父,樊会要被流放边关,你俩不关心这个吗?买民爵……”
樊母笑着打断他道:“多谢公子关心,我跟外子商量了下,不过是价值十万金的礼物而已,我们夫妻赔给吴庆便是了。
樊家虽然没落,但这点儿钱拿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姜战术性喝酒掩盖内心的惊讶。
之前她之所以买民爵减刑是觉得花钱少,既然樊家不缺钱,直接赔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樊会这一脉非嫡非长,又不是大宗,看他父母语气拿出十万金跟说着玩似的,根本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能说她的想象力小了,以为这些开国勋贵失爵位几十年会变成寻常百姓,现在看来只是她的想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