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樊会仰天长叹:“当年鸿门宴,先祖是那么的英勇无畏,那么的洒脱,而我,却要在牢狱里受尽狱吏折辱!”
“鸿门宴?!”
司马迁追问,似乎对这段过去很感兴趣。
刘姜除了腹诽‘你能不能少打听点皇室的八卦’,只能当作没听到,任由司马迁继续挖掘。
她读过那段记录,记录里没有樊哙的身影。
从理论上讲她应该相信记录,但身为陛下教养长大的刘家人,她知道,有时候删改是为了更好的呈现。
她竖起耳朵听。
“当时鸿门宴,亚父范增欲诛杀高祖当时只有张良陪侍,虽有项伯借势阻拦,但事态还是很紧急。
张良找了个间隙寻先祖,先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持盾闯营帐,侍卫阻拦,先祖用盾撞倒侍卫。
进入后,先祖没有任何恐惧,不顾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向西而立,凝视项羽,目眦尽裂,头发上指。
虽然先祖冒犯,但项羽见到先祖高大阳刚的猛士模样,顿时心喜了三分,称呼先祖为壮士,并赐先祖一杯酒和一条猪蹄。
先祖神色坦然,片刻便把酒肉给吃了,项羽感念先祖骁勇强悍,又问‘壮士,还能再喝吗?’
先祖说‘臣死都不怕,怎么还会怕小小一杯酒呢?沛公先入咸阳,还军霸上,以待大王。然大王听信小人挑唆怀疑沛公,臣害怕天下人小瞧大王啊。’
先祖说完,项羽久久不语,高祖才找了空隙说如厕,这才逃脱。”
樊会说这话时,是那么的骄傲张扬,酣畅淋漓,仿佛当时怒视项羽的是他。
他低下头,有些怅然道:“只可惜,后人无能辱没先祖的名声。”
刘姜道:“你不要这样子……”
就在司马迁以为她转性子安慰樊会时,不料刘姜的下一句却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都是第六世了……”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的。
这让原本本就感伤的气氛更加沉闷。
差役听得入神,出言帮樊会道:“那为什么皇帝都传了好几世了……”
司马迁侧目而视,可真敢说。
“闭嘴,别瞎说!”
差役不服道:“这又没外人,你们不会说出去的对吧,哈哈……”
司马迁笑而不语,斜睨刘姜。
刘姜大大咧咧道:“因为刘家无能的后人都绝户了,比如惠帝……”
差役们都给她干沉默了。
司马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更是重量级。
樊会仿佛受到某种鼓励,道:“姑娘说得对,是我无能,只会在这里伤春悲秋。”
虽然他心里也怨恨过文帝阻樊家入仕的路,景帝拿掉樊家的爵位,但转念一想,刘家人自相残杀的时候更多,下场也更惨。
呃……这真是个意外……司马迁如是想。
几人边聊边去宛城,一路上樊会讲高祖时期的刀光火影(其他时期不知道),司马迁见多识广名胜古迹信手拈来,刘姜大胆幽默,差役们插科打诨说着各种民间趣事……
过了几天到达宛城,众人都有种时间竟然如此短暂的怅然感。
“时间过得好快。”樊会心生感慨,脱口而出,“司马公子要和姑娘去游历,要是我也能跟着一起去好了……”
“你可以梦里跟着去。”刘姜毫不犹豫戳破他幻想,“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面对吴庆吧。”
樊会讪讪道:“我就这么一想,哎,姑娘,你能不能别那么刻薄……”
其实他是真诚建议的,他觉得刘姜太过大胆,迟早有一天是要惹祸的。
虽然他也羡慕她这种无所畏惧、恣意妄为的状态。
司马迁幽幽道:“他们家都是这个性子。”
简而言之,祖传的刻薄。
经过数日相处,司马迁并不避讳跟着刘姜一起嘲讽下皇室。
“我谢谢你啊。”刘姜道。
“不客气。”
樊会好奇道:“姑娘,你叫什么?”
刘姜转头向几个差役道:“你们去办理交结吧,这里有两块马蹄金,一块是给你们的,另一块请宛城差役喝酒,不要太为难樊公子。”
说着她递给差役两块马蹄金。
差役并不接,道:“姑娘,不是钱的问题,是樊公子犯的事太大,我们盖不住啊……反而会火上添油……”
刘姜把马蹄金塞到他手里,道:“让你办你就办,我去找吴庆。”
差役眼神求助司马迁。
司马迁莞尔笑道:“收下吧,我们去找吴庆。”
差役这才半信半疑的接过。
分别后,刘姜和司马迁径直去郡守衙门,清河王的印递过去,不多时,吴庆就全副衣冠迎了过来,殷勤地请他们喝酒,并忙忙令人备宴。
“不必如此费心。”刘姜玩着剑穗,公主架势摆得非常足。
"公主折煞卑职了。"
“……呃……”刘姜把剑搁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夸赞道:
“吴大人在南阳的日子不短吧,本殿一路走来,发现这里商业兴隆,人声鼎沸,一看就是大人精心治理的。”
她想让吴庆把樊会无罪释放,先夸夸吴庆搞好关系。
吴庆擦了擦脸上的汗,他不想让刘姜尴尬,但实话又不能不说:“公主谬赞了,下官是三个月前调来这里的……”
“……呃……”刘姜又玩了一会儿剑穗,“倒也是天恩浩荡,南阳富庶,人丁兴旺,你荣升至此,这是陛下对你寄予厚望。”
“不敢瞒公主。”吴庆脸上的冷汗更多,“下官原来是扶风郡郡守,因辖区出了桩忤逆案,被廷尉驳回,陛下把卑职调来南阳郡……”
治理长安京畿地区的三位官员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这三个地方的长官又称丞相接班人。
虽然南阳郡富庶,但跟扶风郡一比,显然落了下乘,得亏吴庆是田蚡女婿,指不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
当然也因为吴庆是田蚡女婿,陛下才会小题大做。
刘姜把剑重重摔在案上,瞪向吴庆:“你是不是非要跟本殿反着来?!”
“下官不敢。”吴庆急忙起身躬身谢罪,“只是公主问到了,下官不能不如实回答啊。”
司马迁已经笑弯了腰,不小心一口气呛,咳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笑着岔开话题道:“吴大人,忤逆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