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不符合刘姜有气敢泄的性子，董仲舒不好直接问刘姜，便把司马迁叫过来。
“子长，这件事关乎重大，我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清河公主跟你关系一向不错，你去探探她的口风。”
子长是司马迁的字，他今年十九，长身玉立翩翩有礼。
他知道兹事体大，董仲舒是当世有名的大儒，学生众多，董家学堂内人人自危，生怕被张汤叫过去问话，便道：“好。”
董仲舒叮嘱道：“听闻公主一直在抄书，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你带着她平常喜欢的吃食过去……”
“学生已经吩咐厨子做了。公主爱美晚上不怎么吃东西，让厨房用新鲜的野生鲫鱼做汤，配上豆腐和鲜笋蘑菇，足足要煨上一个时辰才好，汤汁乳白鲜美。”
董仲舒有些触动，道：“好，你心里有底就行。”
他提着食盒过去，见刘姜意态闲适地抄写，不疾不徐，写完一张便搁在一旁。
她抬头看了眼司马迁，揉揉发酸的手腕，捞起旁边的茶饮了半盏，笑道：“公子擅长模仿他人笔迹，不如帮我抄书，还有四分之一。”
司马迁把食盒放在旁边桌子上，笑着打开食盒，道：
“我知道你晚上不喜吃东西，但想着你今晚挑灯夜战，一定会饿，便让厨房煨了一个时辰的鲫鱼汤带来。
汤是鲜美清淡的，里面没有秫米之类的五谷，你放心吃，不会胖的，剩下的内容我来抄。”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刘姜欣然同意。
她将座位让给他，边揉着手腕边来到放食盒的桌子处，笑道：“汤汁乳白，熬得真不错。”
说着她喝了一口，享受美食的惬意表情，道：“味道也不错。”
司马迁找了张干净的竹简模仿刘姜笔记，写顺手后便接着她写内容继续抄写。
刚写了两个字，便听到外面亥时正刻的梆子声。
司马迁停下来蘸墨水，表情里带着些抑郁，问道：“昨日宴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让你被骗至长门宫。”
很直白。
倒也符合他个性。
刘姜莞尔笑道：“我相信这事跟你没关系。”
“谢谢。”司马迁颔首道。
林鸿爱剑之名人尽皆知，得知丞相有把好剑，就一直想开开眼，听说被刘陵拿到还失落了好一阵——他跟刘陵没交情。
后来听说刘姜强要‘承影’剑——那日动静闹的也很大，便立刻下帖子请清河公主。
司马迁愿意成全他的爱剑之心，欣然应邀。
刘姜嘴角有浅浅笑意，道：“我来董家读书五年，能认识你也算是一大幸事，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友谊能长长久久下去。”
司马迁别过脸去，一会儿，便转过脸来，嘴角依旧挂着笑。
只是他的眼睛，有些红。
他有些愧疚，明明清河公主的处境也很危险，万一因此被小人讥谗言失宠于陛下，那长安城里最明亮的小姑娘将会消失。
司马迁三缄其口，终于问出心中那句：“你会有危险吗？”
“我能有什么危险，我是公主。”刘姜打趣道。
司马迁笑了笑，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见司马迁良久不出声，她笑道：“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还做不到一心二用，边抄书边说话吗？”
“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你若是回去晚了，陛下……”
“宫门下钥前已经派人去宫里报备了。”
“啊？”
“我知道董先生担心，他把我留下来也是希望我不要白日里闹腾，我敬重他，自然会给他这个方便。”
司马迁微微触动。
公主一直都是个很体贴的人，能让她不给面子的，比如刘陵，都是因鄙视他们的为人。
她的爱与恨都是那么炽烈。
“抄好了。”司马迁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多谢。”
司马迁顺势道：“你这里没有危险，你也相信我……嗯……其实我是跟林鸿同日入董家学堂……”
“哦？”
“我有幸得公主赏识，然而国子监里有比我更有贤德的人，常常自觉不安……”
刘姜有些触动，他是个骄傲自信不卑不亢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欣赏他，如今为了林鸿和施尚求情，居然对她低声下气起来。
司马迁言辞恳切道：“林鸿为人正直，心思都写在脸上，应该不会帮着别人算计公主。
何况是他做东请公主，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太过冒险，他虽然耿直但不至于这么蠢。
今年他成婚娶心爱之人，先生给他写了推荐信，他会有个好前程，断不会亲手斩断。
今天下午散学后，他碰到个卖剑的大汉，那把剑清光夺目，冷气袭人，他花500金买下。若他心里有鬼，是不会有闲情逸致买剑的。”
他害怕陛下龙威震怒迁怒林鸿和施尚，趁这个机会为他们说情。
“说得有道理。”
司马迁没注意到刘姜的淡漠语气，继续为好友说情道：
“施尚跟林鸿是同乡，不及林鸿阔绰，多次受到林鸿接济，他平时懂感恩，就算要作乱应该不会打着林鸿的旗号。”
刘姜心下一凛，道：“嗯。”
司马迁想了想，道：“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随着年纪的增大做官的欲望也越来越强，找门路过程中被人欺骗也是正常的……”
在张汤没发布调查结果前，他不认为林鸿和施尚全然无辜，很可能被人哄骗套话，林鸿和施尚也这么认为，下学后二人约定查可疑之人。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司马迁见她听进去，轻声细语地央求道：“能不能不要杀人？”
在找刘姜之前，司马迁做过很多假设，最坏的结果便是林鸿或者施尚跟贼人勾结，让刘姜发现长门宫的诅咒木偶。
若真是如此，林鸿和施尚该死，但他认为陛下不会拿废后或者幕后主使怎么样，可以想见，幕后主使是多么的权势滔天。
既然权势高的人不会受到责罚，那就没必要找几个小喽啰撒气。
“你刚刚说的杀人，这个人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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