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排斥与惊恐

“唳、唳、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海岸边突然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白色海鸟。有的拍打着翅膀，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叫声，它们盘旋在异类的上空，不止有几只，而是一大群！有的降落到地上，收起展开的翅膀，歪着脑袋注视着这一切，似乎是在看戏，却又很迷惑，因为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去给它们解答，只能这样看着。和以往不同，平时逢人就躲的海鸟变得大胆，它们大胆地站在人群聚集半米远的地方，不害怕，也不再闪躲，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的则是“扑棱”着翅膀，“嗖”地一下扎入水中。它们的目标不是水里游动的海里生物，而且一小片红色的血水。

它就像圣物，珍贵、稀有、来之不易。然而，幸运的它们得到了神的眷顾，给予它们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得到圣物的机会。值得它们谦卑地低下头，去品尝，自我陶醉在圣物带来的美好之中。

“呜～呜～呜～”

诡异的叫声越来越越响，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奇怪。每一次发声，犹如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人们的心头上，让人们喘不过气来。

人们目瞪口呆，惊恐地注视着这可怕的一幕。小孩子们下意识地往大人身边靠了靠，害怕极了，胆小的女生甚至哭了出来，哽咽地问，“我们……是不是要死了……看到怪物了……”

“怪物！怪物！”人群中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惊呼，她哆嗦着嘴，用嘶哑的声音大声说，“这么多年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异类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当鱼儿脱离水面……当死神的悲鸣声响起……这是来自于海神的警告！怪物的出现是不祥之兆的开端，灾难即将降临整座小岛。无一幸免……无一幸免……谁都逃不了……谁都逃不了……”

“埃达婆婆，那我们该怎么办？”安抚孩子的妇人们担忧地问。

“肚子……肚子好痛……”爱莎痛苦地捂着肚子，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捂住肚子的手忍不住在颤抖，脸上痛苦的表情在告诉别人，她要挺不住了，“孩子……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洛丽塔急得快要哭了，紧握住爱莎的手，用肢体语言告诉她，要挺住。左看右看，人们都在，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一时束手无措的洛丽塔大叫着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向他们求助，“夫……姐姐！救救我姐姐！她有三个月的身孕，好像动了胎气……谁来救救她……救救这两条可怜的生命……”

“什么？还有孕妇？让我看看。”

听到洛丽塔的呼救，刚才大叫着追赶绿帽子疯子的妇女从拥挤的人群堆里挤了出来。二话不说，推开一大群担心爱莎的人，疏通空气后，对爱莎展开一系列急救措施。

安慰、顺气、平复心情……

在妇人专业而娴熟的的应急下，爱莎的情况稍有好转。腹部的疼痛有所减轻，爱莎停止了呻吟，却已满头大汗。

由此可见，她是一位坚强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爱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勇气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比拟的。

一阵急救之后，爱莎勉强缓了过来，还在频繁地喘气。洛丽塔急忙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帮爱莎擦汗。

妇人把爱莎交给洛丽塔，立即拨打了附近医院的急救电话。

等到电话拨通，妇人着急地冲电话大喊，“这里出事了。有位孕妇动了胎气，需要进行抢救。尽快安排最快的救护车来到这里，麦斯加海岸这边，立刻马上！”

“啊？哦……”

电话另一头的接听者明显是被妇人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跳，但还是搞清楚出了什么问题。时间刻不容缓，还有两条生命在等着他们去拯救。

电话中隐隐传来急促的“噔噔噔”的脚步声，他们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已经展开行动。

站在妇人旁边的小男孩亲眼见证了母亲抢救爱莎的整个过程，看着难受得快要昏过去的爱莎，以及急哭了的洛丽塔，他就气不打一出来，愤愤地捡起沙地里捡来的半块贝壳丢向怪物，“怪物真讨厌！伤害了孕妇姐姐和孕妇姐姐的孩子。”

“灾难……灾难……她是一个灾难，”埃达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灾难是不祥的……不祥的……当它降临到这座小岛，无一幸免！唯有斩草除根，除掉带来灾难的怪物……英勇的勇敢者才可以拯救大家，拯救这个小岛……”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时不时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关键时刻，有个身强力壮的刀疤脸男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是要把怪物抓回来。

刀疤脸男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勇气让人肃然起敬，但是，这毕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妇人们忧心的劝阻还是少不了的。

男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分说地走了上去，留给人们一个高大而帅气的背影，“我才不怕，大家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会把怪物抓回来的。”

留给担心的人们一句“没问题”的话语，男人出发了。这个独特的勇敢者，名字叫做“迈斯”，是整座小岛上最勇敢的水手。

然而，危险正在慢慢地向她接近，公主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坐在水里、低头、宠溺地对着海水发笑似乎成为了一个动作，而且，还是一个雕塑一般的动作，不管这样子多长时间，她都不会感觉到累。

空虚的褐色眼眸里透露出诡异，公主的思想已经被调走了。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至于她的思想被调到了那里，那便不得知了。

“咦？这里是……”

一个无比黑暗的地方，公主疑惑地环顾四周。周围黑漆漆的，一丝光亮都没有，这里是哪里？

“小公主……我的小殿下……你总算现身了……”

黑暗中缓缓传出一个空洞洞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声音轻轻的飘入耳中，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如同回音一般，久久回荡在耳边，迟迟不肯散去。

公主更疑惑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明明记得她是陪爱莎到海岸边去散步，然后被疯子划了一刀，然后就……

“喂，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公主对着黑暗大喊，分不清声音的出处，只能这样瞎喊。

“海神。”那个声音回答，语气里透露出十足的威严，对他的回答不容置疑，“这里是你的想象空间，我的孩子。”

“我的？想象空间？”

公主不信，试探性地掐了自己一把，果然没感觉。

“是的，就是你的想象空间。”

“呼唤我的那个声音是你吗？伟大的……海神？”公主左看右看，又转了一圈。对这个神秘兮兮的自称是海神的人印象很不好，有什么事情可以站出来讲话吗？躲什么？

“我的孩子，你也是海神一族的成员，所以你不用那么见外。”那个声音又说。

“海神一族？不理解。”公主直白地说，还摇了一下头，表示“不懂”。什么是海神一族？她从来都没有听父王母上他们说过啊，不会是那个人见她好骗，所以耍她吧？

“记住，我忠诚的一次劝告。你是海的女儿，和普通人不一样，海神之血便是你尊贵身份的象征。”那个声音幽幽说道，“记住，你是海的女儿，大海就是你的家。不要因为眷恋某一处风景，逗留在那里，远离你的家，远离你本该呆着的地方。”

“大海都是水，能住得下人吗？”公主不得不为没有脑子的神秘人感到悲哀，天真地忽略掉神秘人话中有话的意思，“我又不是鱼，怎么能住在那里呢？”

“呵呵，”神秘兮兮的海神笑了，“我的后代都这么天真吗？也罢也罢，有他保护你。我也放心得多。还有就是，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公主反问。是小心不要相信你，还是小心你这个装神秘的骗子？

“小心，你自己。”

话音刚落，公主感觉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般，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猛然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

大汉掐着公主的脖子，恨不得把她的脖子掐断。见她反应过来了，大汉轻蔑地笑了，拖着公主离开海岸，来到人们面前，然后狠狠地把她摔倒地上，当着很多人的面，一只脚用力地踩在她的背上。

“怪物，可算是抓到你了。”踩着公主的大汉用粗犷的声音说道。

与此同时，受惊的海鸟们都吓得飞走了。奇怪的“呜呜呜”的声音也停止了，鱼儿们重新回到了海里。海面上风平浪静，不曾发生过什么。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简直没人相信。

“唔……”大汉这一踩，感觉都要把公主的骨头踩断了。这么粗暴无礼，有想过她是女孩子吗？

“什么怪物？我听不懂。还有，把你的脚拿开，放肆无礼的外界人。”现在公主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艰难，喉咙猩猩的，像是要，吐血了。

“还在装傻？怪物，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你差点害死了一个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还未出生的、无辜的小生命。”大汉声嘶力竭地大吼，帮公主回忆起来。

“爱莎夫人？”

公主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虚弱的爱莎正在频繁地喘气，身旁的洛丽塔已经哭了出来，若不是爱莎出事，洛丽塔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哭出来的。

“怪物，把恶心的视线拿开，别想再伤害孕妇姐姐。”人群中一个小孩子抓起一把沙子“啪”地打到公主的脸上。

公主被打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怪物！怪物！”人们齐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气愤，“世界多余的存在，异类，本不该活着！”

“我没有……伤害爱莎……”公主试图为自己辩解。

不料，踩着自己的大汉突然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移开了踩在公主背上的脚，一把把她提起来。

公主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大汉好心地帮助了她，手却是放在公主的脖子上。“你自己看吧。”

说罢，大汉转向岸边，好让手中的怪物彻底认清这一切。

公主又看向岸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远处的海岸边，留有一小摊血迹，公主下意识往手上看了一看，算是彻底明白了！

那血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自己的！与此同时，一小摊血迹的地方，还有几条鱼在里面翻滚，徜徉。

如果这是正常人的血，怎么可能跟鱼儿有反应呢？难道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我是一个……怪物？”公主讽刺地自言自语，她在讽刺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因颤抖而变得断断续续。

“杀了她！杀了这个多余怪物！”

“她是多余的，本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灾难……灾难……不祥的！多余的！”

……

人们愤怒的谩骂声在公主的耳边响起，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话中所包含的愤怒，都是那么地清晰。它就像一把把锐利的利刃，一把一把地扎在公主的身上，绝望地迎接一次又一次的疼痛，那种感觉，刻苦铭心。

她总算明白了，原来海神话中的小心，是这个意思。之前她不信，现在信了。想想都觉得好笑，是海神说的话太深奥，还是她太蠢了，没有察觉到？

怪物……怪物……我就是一个怪物……世界多余的存在……

对了，自己还是公主来着。这么高贵的身份说出来，别说会被掐脖子了，恐怕人们连骂都不敢骂她一句吧？

她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是王族，与生俱来的王族，高傲的王族，本不应该惧怕这些平民百姓，也没有理由怕他们。

然而现在，落魄得像只丧家犬，被掐脖子、被谩骂、被当成怪物，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打死。

她想问，我是公主，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高高在上的王，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对我？

啊，还有，他们说自己是怪物来着。王族在怪物面前，恐怕都不值一提吧？自己得意个什么这个时候搬出这个又有什么用？

骤然泪下，这个动作此时多么想去做。好像没有那个时间了吧？因为自己要死了！要死了！成为奥拉米斯王族死得最屈辱的倒霉鬼，简直给历代的先王蒙羞。

外界好危险！好危险！现在突然好想回去，回到奥拉米斯。她的家。哪怕这辈子都要呆在那座密封的小岛做一个眼界狭窄的井底之蛙，她也不要再来了！

死得好冤枉啊，好丢脸啊，欠下一大堆的人情债务还没还完。就这么死了，想想都觉得不甘。

可是，这就是命啊。这是注定的，迟早都要接受，不是吗？要死了啊。

王的尊严呢？去它的吧，早就没了。从被平民踩在脚下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没有了！没有了！

怪物啊，还是趁早死了好，至少不会再继续祸害人世。说实话，还要谢谢他们吗？帮助自己了结掉这条卑贱的生命。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也是欠债欠得最多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起他。

也许，是临死前最后的放不下吧。

没有时间了，只能对你说这句话了。要是能重来，要是还有时间，一定会在你的面前，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