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中秋

2016年秋初。

在两人趁着夜色回到了雨花巷后，这段临时旅行不了了之，而在那天之后，欣欣向荣始终没有再给个确切回复说什么时候再见一面，论坛上也没有更多人能够提供证据，时间一晃到了高三开学。

余秉文这一个暑假都被杨怀瑾关在家里保护得好好的，没再见到过俞强。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两人，同样的没有杨征的存在，二人的相处模式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轻松，肆意以及内卷。

对的，内卷。

暑假结束就是高三，作为弯道超车的好时机，余秉文怎么能不珍惜这宝贵的假期呢，至今为止他都还没比得过杨怀瑾，考得最接近杨怀瑾的一次，二人只相差五分，但就是这五分，像天堑一样没法再近一步，这让余秉文很苦恼。

于是，暑假期间，杨怀瑾就只能眼瞅着余秉文一直处于一个学无止境的状态，勤奋刻苦程度堪比衡水学子。

早上起床开始学，中午吃饭还在学，午休结束又接着学，晚上睡觉都拿着书看着睡着。

而当杨怀瑾好不容易抓住漏洞，到欧阳乐那里求得游戏真经，兴冲冲地想拉着余秉文跟自己一起玩，结果余秉文埋头刷题，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把自己赶走了。

杨怀瑾：“……”

因为余秉文埋头苦学而受了冷落的杨怀瑾在郁闷了几天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一起坐上了学海无涯的小船。

而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卷起来了。

从早卷到晚，从背单词卷到小测验，这两人的学习氛围浓厚得令欧阳乐与谢鸿远望而却步。

欧阳乐怎么也想不通，前几天还在问自己游戏怎么玩的人，怎么转眼间就能开启学习模式。

而后更让他想不通的事也出现了，开学第一场考试，余秉文首次考赢了杨怀瑾，夺得年级第一，将杨怀瑾一脚踹下神坛。

“我靠，牛逼啊。”欧阳乐这次没站窗边了，他站在余秉文身侧的过道上，双手撑在余秉文桌上膜拜大佬。“你居然把瑾哥给超了？”

余秉文表情复杂地看向杨怀瑾，但杨怀瑾在一旁闷着头没理会这边的事。

他摇摇头回答：“可能这次超常发挥吧。”

他也不知道这次考试怎么回事就比过杨怀瑾了，他总不可能告诉欧阳乐是杨怀瑾发挥失常吧。

不过杨怀瑾近来确实有些心情不好，至于原因要深究的话，可能还得怪余秉文影响到他。

这一点余秉文得承认，是自己的过分努力忽略了杨怀瑾的感受。

两人在杨家二楼小房间相处时会顾及杨母的存在，并不会做什么过多的亲密表现，毕竟现在余秉文还没有底气面对向杨母出柜的结果，即使他已经成功向李院长出柜，但并不代表杨母的接受程度就有李院长高。

杨怀瑾的家庭情况和他是不一样的，他已经没有了名义上的父母，自己孑然一身也再不会有人能管束自己，但杨怀瑾不仅有他的父母，杨征还对杨怀瑾格外严格，所以对于杨怀瑾父母，余秉文是慎之又慎，最起码在杨怀瑾有能力与杨征相抗之前，是不能暴露二人的关系的。

所以他注意着在家时不能与杨怀瑾过分亲密，又一边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两人在家的相处还算是很和谐的，杨怀瑾也懂余秉文的顾虑，并不会说什么，但一旦返校，没了这种顾虑，余秉文一心学习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阿文，我帮你打好热水了，你刷完这面题记得去洗漱。”

“好。”

“阿文，明天降温，今晚多盖床被子。”

“知道了。”

“阿文，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两个人睡暖和。”

“可以。”

“阿文！水都冷了，你刚刚答应我好好的，怎么就忘了！”

“对不起。”

“……”

“阿文，今天早点睡吧，别学太晚了。”

“马上。”

“阿文，在床上就别看书了，光线不好，会坏眼睛。”

“嗯。”

当杨怀瑾好不容易抱得阿文归，关上灯准备搂着对方亲一口再睡时，他一嘴亲到了一个不明物体上。

凉凉的，有些光滑，细闻之下有些油墨味。

杨怀瑾：“……”

他幽怨地问：“阿文，为什么你睡觉要放本书搁在脑袋旁边……”

余秉文的声音隔着本英语词典传来，“土配方，渗透作用。”

杨怀瑾：“……”

两人这样的相处方式一直持续到开学第一次考试，余秉文在这期间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考试结果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貌似冷落了杨怀瑾。

当天晚上回寝室，两人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余秉文尚未摘下助听器，他想和杨怀瑾聊聊。

望着眼前的黑暗，余秉文开了口：“怀瑾，这次考试你是不是让了我？”

这次，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本词典，但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回答。

久到余秉文以为杨怀瑾睡着了，准备罢休摘下自己的助听器时，杨怀瑾终于出了声。

“阿文，当初那个赌约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杨怀瑾并没有回答那个考试是否让步，而是反问了余秉文一句。

重要吗？

余秉文不知道。

重要，他几年来一直在为这个赌约奋斗，貌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以比过杨怀瑾为信念，以至于他忘了当初两人立下赌约的原因。

不重要，立下赌约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想保护对方，赌约只是一个形式，隐藏在赌约之下的是两人相互爱慕的拳拳之心，但他舍本逐末一心之下只在拼命学习，以至于冷落了杨怀瑾。

“对不起……”

余秉文有些惭愧，他知道是自己辜负了杨怀瑾。

身边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杨怀瑾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余秉文，“阿文，不用说对不起的，我没在意这些，只是你学得太忘我了，这样紧绷着对身体不好。”

杨怀瑾伸出只手抚上余秉文冰凉的脸庞，喃喃道：“考试而已，成绩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学得太累了我会心疼的，知道么？”

余秉文点点头，“我会注意的，但你下次不要让我了，我要比的是真实。”

杨怀瑾轻笑一声，“没让，我发挥失常而已，谁叫有个小人总在我心里蹦跶着让我担心呢？”

余秉文凉着的脸渐渐有了些温度，他把那一直捏着自己脸玩的手给扯下塞进被窝：“行了，睡觉！”

杨怀瑾鼻哼一声，心中暗笑道：“又害羞了啊。”

*

2016年中秋。

“瑾哥秉文，我们走了，中秋快乐哈！”

高三学习紧张，连中秋三天假都要压缩到两天半，中秋当天上午上完课，附中的高三学子便进入了放假模式，好不容易从开学以来没断过的高强度学习中脱离出来，欧阳乐是一秒都不想在学校待着了，拐带着谢鸿远蹦跶着往外跑，还不忘和自己留校过节的好兄弟打声招呼。

杨怀瑾不屑地唏嘘一声，挥了挥手让这家伙一边玩去，自己拉着余秉文到教室继续自习。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云阴沉沉的，看不见蓝天，想来许是一个无月的中秋。杨怀瑾很扫兴，本来今晚还想着带余秉文在寝室阳台赏月，为此他还特地翻墙出校找遍整个县城，想要找个不会甜得发腻的月饼，结果这种月饼压根不存在，最后还得是他找了家蛋糕店，亲自学了怎么做月饼，调了个糖度不高的豆沙馅，做废了五个饼胚子，最后才出了个较为完美的月饼。

现在这个月饼就端放在寝室的桌上，等着余秉文回寝室时给他个惊喜。

中秋团圆的日子，学校里留校的人很少，杨怀瑾拉着余秉文在学校仅剩的窗口用完了天的中秋晚餐。

夜色如墨，没有一丝星月的亮光，照在小路上的是墙角的路灯，一闪一闪的，该修了，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自然下垂的手与对方虚虚地隔着些距离，但在这断续的灯光中，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替他们的主人于阴暗隐秘处牵上了手，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临近寝室楼下，杨怀瑾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今天的小测验咋样，真实不。”

余秉文想了想下午小测验结束时自己与杨怀瑾交换批改对方的试卷，看着那近乎完美的答卷，心中愤愤不平，“真实。”

确实真实，自己又没考过杨怀瑾。

他扭头不想理这正炫耀得闪闪发光的人，走到门口拿钥匙准备开门。

正扭着钥匙，就听见门内隐隐约约传来手机铃声，他微微侧头问杨怀瑾：“你手机在里面响？”

门开了，声音更大了，是杨怀瑾为了调侃余秉文而特地改的铃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杨怀瑾回看了眼余秉文，“还真是。”他快步走了进去，边猜测着谁打的电话，“应该是我妈打电话喊我回家过中秋。”

他从枕头下翻出了还在响着好运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就是那单单一个“妈”字，他还举着手机往仍在门口的余秉文亮了亮。

“看，我猜对了。”

他笑着按了接听，将手机贴近耳朵，正准备和杨母谈笑道自己在学校吃了晚饭，今年中秋不回家。

余秉文打开了寝室的灯，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寝室，他只看到杨怀瑾的笑僵在脸上，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挂断了，屏幕熄灭，却还是举在耳边。

“阿文，杨征回来了，他喊我们回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