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在前往火车站的班车上，余秉文有些晕车，正闭着眼休息，而杨怀瑾用肩膀撑着对方的脑袋，手中握着手机正飞快地打字，待快到终点站时，才把人喊醒。

“乐乐鸿远呢？”余秉文醒来时车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火车站下站点离班车终点站还有一段距离，显然现在已经过了火车站站点了，“我们这是去哪？”

杨怀瑾手里接着忙着，分神和余秉文解释：“我喊乐乐和鸿远先回去了，我们坐班车去隔壁县。”

余秉文有些慌神：“去隔壁县干嘛，俞强又怎么了吗？”他对这个没给他带来多少美好回忆的县城有些抗拒，如果可以，他必然不想回去。

见余秉文听完自己的话后脸色一白，杨怀瑾有些心疼，他轻握余秉文的手，笑着安抚道：“论坛上有线索了，我们去见见证人。”

他把手机递到余秉文面前，是一个QQ聊天界面，对面的人网名叫欣欣向荣。

【抓了条鱼】：你好，我是论坛上发布了“急寻证人”帖子的楼主，私信和你联系过了的。

【欣欣向荣】嗯。

【抓了条鱼】你是有关于俞强以补习为借口侵犯学生的证据是吗？

【欣欣向荣】应该算是吧。

【抓了条鱼】那你方便将证据递交给警方吗？

【欣欣向荣】我不敢。

【抓了条鱼】那这样吧，你把证据交给我，我帮你替你交给警方可以吗？

【抓了条鱼】后续警方调查时你配合一下就行，他们会保证你的隐私的。

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

【欣欣向荣】好。

【抓了条鱼】那你最近方便见一面吗，我到你们县城来找你。

【欣欣向荣】今天吧，下午2点在**奶茶店见。

【抓了条鱼】好的，谢谢你的信任。

……

余秉文的手指微抖，在屏幕上轻轻划动着，反复翻看这么几句聊天记录，一直以来平静着的目光泛起了波澜，好像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就能实现了一样。

“这……这是真的吗？”

声音轻而急，表达着其主人难以置信的想法，像一个在沙漠行走已久濒临绝境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一抹甘甜却怕自己将这汪泉水破灭，如同幻梦破碎一样灰飞烟灭。

“是真的。”杨怀瑾笑着伸出自己的大手，抓着余秉文的手放到自己胳膊上，“不信你拧一下，我会疼就……嗷！你真拧啊！”

余秉文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会疼，是真的。

他愣愣地笑了，想着缠了自己几年的噩梦终于有了结的一天，他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恨不得带着杨怀瑾飞奔着去见这个能提供证据的欣欣向荣。

看得出余秉文的兴奋，杨怀瑾安抚道：“不急，还早呢，早晚把俞强再送进去。”他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激动，还要强忍着安抚余秉文。他们起得早，下山速度也快，两点之前到达约定地点简直绰绰有余。

*

随着街边景色慢慢熟悉，余秉文在杨怀瑾的陪伴下回到了这个他生活了八年的县城，当初他离开这里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现如今他以一种告别过去的心理境遇回到这，想着好好把这件事解决了，再陪着杨怀瑾一起完成赌约，一起上大学，一起参加工作，一起有个未来。

两人来到了约定的奶茶店，这个奶茶店挺有装修特色，还有个小二楼，可以让顾客在上边坐着聊天。他们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现在奶茶店的人不多，二楼很空，余秉文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直打量着窗外，等着这位欣欣向荣如约而至。

杨怀瑾见余秉文专心看着街边也没强要着人和自己说话，他找欧阳乐要了一堆爬山过程里拍的照片无比珍惜地全部保存到手机里，连同之前所有关于余秉文的照片一起收在文件夹里。

半个小时过后，杨怀瑾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论坛，在那栋关于自己和阿文的楼里找着自己没见过的照片，余秉文仍在看着窗外，他有些焦急，一直在掰着自己的手指。

这时，奶茶店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木质的地板加上二楼的空旷，显得脚步声特别明显。

随着脚步声渐近，一个低压着鸭舌帽戴着口罩的女生上到了二楼，看着窗边正齐齐看着自己端坐着的两人微微愣神，转眼却又慌乱地调头下去了。

余秉文看着那人影有些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想来自己在这边也是生活了许久，或许曾经在哪见过也不意外。

“是那个女生吗，她干嘛走了？”杨怀瑾从听到脚步声就盯着那楼梯看了，见着来了人还挺高兴，结果这人又轻飘飘地走了。

余秉文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只是这里的顾客吧，楼上就我们两个可能有些尴尬。”他又扭头看着窗外，没见着刚刚那个女生离开的身影，或许在楼下坐着了，或许在自己视觉盲区走了，看样子确实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再过了一个小时，下午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杨怀瑾有些感冒，精神不济趴在桌面睡了，而余秉文拿着他的手机一直看着那个聊天界面。

【抓了条鱼】你好，我们已经到了，请问你什么时候能来呢？

【抓了条鱼】我们在二楼靠窗位置等你。

【抓了条鱼】两点半了，你还来吗？

……

【欣欣向荣】我今天有些急事，下次再约吧，抱歉。

【抓了条鱼】好的，没关系。

……

发送完最后一条消息，余秉文出神地看向窗外许久，而后才轻拍杨怀瑾的背把人晃醒。

“啊，她来了吗？”杨怀瑾猛然抬头四顾，脸上还有因睡觉而压出的红印。

余秉文摇了摇头：“她临时有事，不来了。” 他伸出手揉着杨怀瑾脸上的红印，轻笑一声，“走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还没走进被放鸽子的失落，听到余秉文要带自己到这里逛逛，杨怀瑾眼睛一亮，他也想瞧瞧阿文待了八年的地方，看看阿文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

“叮铃。”

推开这熟悉的小门，余秉文还被这突然响起的铃铛声一惊，愣在了门口，柜台后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眯着眼打量着来客，随后他眼睛一瞪，站了起来。

“哟，小冤家，好久不见啊，几年了这是。”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笑着看向门边几年未见的少年。少年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及孤僻，没了那满门心思只想挣钱的狡猾眼神，带着些被阳光浸染的温和，正看着自己。

其实余秉文只想带杨怀瑾去孤儿院看看的，但路过这家店，发现几年了这店居然还开着，一时好奇就推开了门。

“老板好。”余秉文彻底推开门进了店，带着身后正打量着店内的杨怀瑾一起。

“嘿，这次还带了人来呀，难得来次我这有何贵干呢？”老板打了两杯水递给余秉文和杨怀瑾。

余秉文接过水：“路过，看你店还没倒闭就来看看。”

老板没少和余秉文开玩笑，这话说得他也并不会较真生气，“那是，凭良心做生意，怎么可能倒闭呢？”他探头看了眼余秉文带着助听器的耳朵，“你这助听器用这么久了，不换个？”

凭良心做生意？真是推销小能手。

“没坏干嘛换。”余秉文喝完了杯里的水，“我看看就走了，赶时间。”他把杯子还给老板，带着那好奇宝宝似的杨怀瑾往门口走。

“嘿，小没良心的，不换可以，你耳朵还有治，有钱了去医院看看！”老板双手撑在柜台上对着两人的背影喊。

听到这话的杨怀瑾耳朵一动，想继续找老板聊聊，却被余秉文硬生生拉出去了，关上门前余秉文留下一句话：“知道了，谢谢。”

小店里恢复了宁静，老板收起两个杯子回到座位上继续自己的活，“哼，还知道谢谢，算你有良心。”

带人回到了大街上，两人继续走上了前往孤儿院的路，杨怀瑾听说阿文的耳朵还有得治，有些激动。

“阿文，要不要去医院查查，刚刚那人说你的耳朵可以治！”

余秉文直视前方的道路，似乎并没有为这消息感到多么高兴：“查了也没用，这笔费用我们是交不起的，那老板也不是说了，有钱了再去医院吗？”

“我们可以借钱啊，我跟我妈借，我妈肯定同意的！”杨怀瑾不理解余秉文怎么就掉钱眼里了，钱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余秉文摇摇头：“不用，原则问题，以后我自己挣钱了再治吧。”

他的原则就是不喜欢亏欠别人人情，至于杨怀瑾以及杨母给他的人情，他已经还不起了，不能再欠下更多了。

见余秉文这么执拗，杨怀瑾也不好再劝什么，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走着，像是瞬间郁闷了一样。

余秉文知道自己的拒绝会打击到杨怀瑾，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那不看路的人撞上来。

杨怀瑾在看到地上对着自己的鞋尖时就停了脚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抱着双臂和自己对视的余秉文。

“不会等太久的，嗯？信我。”余秉文伸出手顺了顺杨怀瑾头顶微翘的毛发。

“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换取能够再次听到你的声音的机会。”

“是最真实，最纯正的你的声音，不是这失真的，由助听器转达的电子声音。”

【小剧场】

阿雯与老板的一段往事。

作为一个卖助听器的老板，他自觉自己听力还是不错的，奈何阿雯动静特别小，每次进他店时总是悄无声息地开了门进来，自己平时也就低着头干活，哪会留意店门什么时候开了，又或许有什么人进了门，于是每次阿雯进门之后开口说话时总会把老板给吓一跳。

且不说老板给阿雯吓出心理阴影了，老板还得被阿雯当工具人利用，什么零钱都跑到他这来换整票，导致老板常年堆着一袋零钱找不出去，但偏偏又不好拒绝这小冤家，于是零钱越堆越多，拿到银行去换时工作人员都还得问问他这是收了多少废品才攒的这么多零钱。

老板：“……”

收废品的不是他，他只是个换零钱的中间商，还一毛钱都不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