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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心野

顾燕——共赴烂漫

给院长的生贺文

适配BGM☞《You Speak》-Audrey Assad

“你是无望等待与无悔坚信之间,那条模糊的分界线。”——露比·考尔《写给未来爱人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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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发现自己正走在无边旷野。

四周黑夜漫漫,星河低垂,山川相衬,河流奔涌。

只是太静了,没有一点声音。

顾晏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木屋。

他别无选择,走上前透过窗户才惊讶发现——

屋子里坐着一个他自己。

只不过屋里的顾晏显得更有少年气一些,应该是刚毕业不久的光景。

顾晏想敲门,刚抬手却又顿住了。

彼时屋外一派寒冬,寒风凛冽入骨。虽然如此,但所见之景也还算是静好。

可这样的寒天,屋内既没有什么温控系统,连古早的火炉都没有。

整个屋子就如同它的材料一般冷冰冰的,站在窗户口连一丝一毫的热风都未从里面流出。

顾晏眯了眯眼,倒也没急着敲门而入,而是静悄悄地靠在窗户边,透过栏杆朝里望着。

屋内的顾晏正浏览着面前的全息屏,很显然是在处理工作事务。虽然透过冷峻眉目可以看出来他工作很认真,可顾晏就是觉得他缺了点什么。

是啊,缺了点什么呢。

其实这个屋子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在大星际时代已经很少出现的报纸,此刻却有一份安安静静地躺在顾晏手边。而第一页就是鲜明的几个大字——厄玛历……一月二十四日。

具体年份已然看不清,但屋外的顾晏在看清日期的那一刻心脏就猛然抽了一下。

在他还在梅兹大学法学院就读时,虽然每年年底都会参加燕绥之的生日聚会,却从来不知他的真实生日究竟是哪天。

几年过去也未曾有机会问出缘由,等到年岁恍恍又过一年,漫天大雪又纷然而落时,此时的他被南十字律所的一起跨星球案件所羁绊,多方协调也未能将年底空出。

于是这是自他认识燕绥之以来,第一次缺席他的生日会。

屋外的寒风又疾猛地刮了一瞬。可屋内的顾晏似是感受不到冷一般,硬生生寓居在这小小一隅不愿丢盔卸甲。

他盯着全息屏的视线出神了一瞬,然后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有意伸出手摸了摸一旁的植物叶子。

因着有窗栏视线受到遮挡的原因,屋外的顾晏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桌上还摆了一盆长势正盛、叶子都透着新绿与生机的薄荷。

没想到这一薅就是许久。

两方无言间,屋内的顾晏缓缓打开邮箱,调出了压在下面却从未被删除的一条。

顾晏透过窗户看的很清楚,那是燕绥之随笔画的自己,底下是那句他早已烂熟于心比法条还熟悉张口就能背诵的话。

“顾同学,昨晚做贼去了吗?”

这句话所伴随的场景倏然就在顾晏眼前开始循环展现。

彼时春日午后正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窗撒向桌面,清风拂过却只捎来温热的体温。

顾晏本来还能保持清醒,被这样暖意融融的阳光一照困意也渐渐爬上脑袋,不自觉闭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对面的燕绥之低头工作的画面。

毛绒绒的光晕照在他身上,更柔和了他温和的气质。

“真是难以和严酷无情这样的字眼沾边,”顾晏困顿间迷迷蒙蒙地如是想着。

梦里意识朦胧间,他仿佛看见燕绥之在远方朝他挥手的样子,如同一道命令叫万物生长。¹

他是被一封邮件吵醒的。

后来这封邮件,在他的邮箱里躺了一年又一年。

消息几次大清理,唯独它一直静静躺在邮箱底端,却从未被忽略,每隔不久就会被主人翻出来端详许久。

顾晏想及此蓦然回神,看见屋内的人和他刚才一样陷入了沉思。

大抵是共情了吧,顾晏想着,却惊讶发现有一丝热风在屋内人遐想之时顺着未关紧的窗户留出的缝隙而缓缓吹出拂过他的脸庞。

天地万寒,暖流忽现,乍如春风。

也算得上是举目浩瀚无垠间流动的奇迹。

世人皆道顾晏如何天才如何聪慧过人资质超常。

可无人知他也曾在办公室凝视着一盆薄荷出神,眼神里满是缱绻与一丝旁人看不懂的遗憾。

也无人知他曾在几年之后翻出当年对于燕绥之所接的那起案件的分析,思考良久在旁边批注了几句。

“他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觅寻出路。”²

文字跨越时间界限,在过往那些细碎的温情中跳动。

所以他在无望等待,虽然表面仍冷静自持,但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午夜,他也曾动摇心智。

却从来无悔坚信如此行为的意义。

屋外的顾晏再次感受到时间的流淌,是在扑面如刀的冷风突然变得和缓。

他本以为时间线跨到了春天,却发现四周仍是星垂旷野,面前窗户内的一切都没变,薄荷长势依旧喜人,只是不知何时翻动的报纸此刻不偏不倚停在了一页。

还是只有明晃晃的黑色日期,这数字却如同鲜红的血液在他面前流淌。

那是燕绥之因酒店爆炸意外“身亡”的日子。

顾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然看向窗户内的自己。

窗内的顾晏也如心有灵犀一般,视线转向一旁的报纸。

顾晏眉心一跳。

他本能地不想看见曾经的自己再度陷于残酷现实与美好回忆交织冲突带来的苦痛,因为他真切感受过那种如同窒息深海黑暗无光的感觉,而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又要将他淹没吞噬。

他闭上眼,手撑着栏杆平复呼吸,俊朗的眉眼此刻染上一丝难见的无奈与不忍。

下一秒睁眼,他抬起手就是“砰砰”猛烈敲着窗户栏杆,企图唤醒屋内人的深自沉沦。

可是无济于事。

那栏杆明明被撞击地清脆响亮,可屋内的顾晏就是听不见一般,嘴角蠕动着说了几个字屋外人也听不清,只是看见他的神情如同几年前的自己一般先是呆滞一瞬,而后茫然关了新闻页面在叠着的一摞厚厚文件中如大海捞针般找着什么。

良久又忽然停下,转而在全息屏上输入了几个关键词,然后目光看似如炬实则早已失光涣散,只是仍在不知所止般寻找。

顾晏见敲窗无果,惊异地打量了一圈周围,复又不死心地走了两步准备敲门。

也许并不能扭转什么,但他并不介意与过去的自己当面对峙。

他正欲抬手,恍惚之间居然又看到了自己家里的天花板。

此刻像是先前的潜伏终于爆发一般,躺在床上的顾晏先是被短暂的幻觉扯入美好的陷阱,而后瞬刻间急转直下,亦真亦假,虚幻迷离间,他仿佛陷入一个思维怪圈,想挣脱却四肢无力,想说话却张嘴无言,整个人像被裹挟进一个木乃伊,四周是层层密封的茧。

这梦魇要么不来,一来就是如此汹涌之势。

其实现在他的意识几欲被拉回现实,但梦境的磁力仿若更盛,来回拉扯间徘徊在顾晏眼前的就是头顶的天花板与梦中始终敲不开的门。

偏偏不巧,不同于之前死一般的沉寂,他又一次想敲门时,耳边尖锐的喊叫和议论突逢而至,细听又听不清楚,但万千声音夹杂糅合在一起就是无边无际的吵。

顾晏下意识地边叹气边蠕动嘴唇,“吵…”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是说话了,就是不知道旁边的人有没有听见。

在那一刻耳边振聋发聩的声音被放至最大,周围一切都静默无声,只剩顾晏浊重的呼吸。

在一派喧嚣间顾晏倏然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尝试着从中分辨出一些字眼,在勉强听清几个字后醍醐灌顶——

那是当年燕绥之作出令人不解的举动后世人的评价!

一字字一句句,字字诛心,句句带血。仿佛他们在任意议论的不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一级律师,而是一块任人戳打的筛子。

这世间或许从来不缺的就是不明真相却惯于趋众附会的人。

……

那种窒息般的感觉死死缠着顾晏,挣扎间他才终于切身体会到当年他的老师背负了多重的心理负担却仍在黑暗中踏过荆棘,劈开周围伸来如藤蔓般的黑手,一言不发,坚定前行。

此刻顾晏眼前的画面又定格在了那扇木门前。

感性与理性的碰撞在此刻展现到淋漓尽致,就如同向风雪中摇晃的火炉中投入极寒冰块,究竟是冰融热火还是火灭于冰,仿佛无论什么行为都只能扬汤止沸,追本溯源到底是他心底那份层层盔甲包围下的柔软。

于是顾晏抬手摸上自己身上正炽烈跳动的那个部分。

这次也许真的是意识间,他感觉到有火苗自心上原野燃起,随后一点点,一片片,慢慢地燎了他往后余生。

燕绥之是命中注定来救赎他的人。那现在冥冥天意指引他探寻到了这一切,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及时弥补上那些年他所缺失的理解与爱。

之前顾晏认为自己已经尽心尽力去爱着燕绥之,去包容去关心他的所作所为了,可现在他觉得还远远不够。

也许就是要一辈子相爱若渴才好。

顾晏感觉自己在无边喧嚣中难得片刻安宁间还没怎么喘息,眼前的景象就彻底消失不见。

他意识慢慢回笼,半晌才发现床头灯被打开了。

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眼睫微微翕动,落下一片阴影。

他眨了眨眼,身旁独属于燕绥之的气息靠近。

“梦魇了?”燕绥之睡意未散的嗓音有些低哑。

顾晏的目光出神了一瞬,“算是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整体不算太差。”

燕绥之轻笑,“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梦魇了还说感觉不差的。”话虽如此,他眼底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心疼还是完全落在了顾晏眼里。

顾晏经这么折腾一遭,本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起身看了眼智能机却发现堪堪然过了零点。

考虑到燕绥之的生日,两人昨晚都没闹腾,顾晏心想留足精力到今天,结果今天是到了,自己反而先泄了力,额头沁出的薄汗和心里涌起的一阵酸软都在昭告着这个事实。

他忽而转头盯着燕绥之,眸子里噙着笑意。

“燕老师,生日快乐。”清朗的嗓音在悄然无声的暧昧环境里久久回荡,余音还未消散又被尽数缄于深吻。

顾晏双手环过燕绥之的脖子,轻轻又认真地凑上去。

这个吻虽不是浅尝辄止,却又极富安抚和缱绻意味,缠绵间燕绥之感到某个薄荷精仿佛想把刚才的梦境与他诉说,可不知是哪一瞬间的想法让他觉得好像就现在这样也很好。

未等他想完,顾晏就搂住他的脖子更靠近一步,一边微喘一边低声说着。

“其实我梦到你了。”

他眼底又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促狭,“不过值此之际,我更想送出燕老师今年的生日礼物。”

说着未等燕绥之做出什么回应便从一旁的床头柜中拿出了两个造型精致的小盒。

当它被打开的那一刻,虽然燕绥之有所猜想,但还是会感动于顾晏的用心。

那是两枚戒指,其中互相镌刻着对方的名字,在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顾晏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刻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枚,抬起燕绥之的手,轻轻地将戒指滑进他的指间。

都说十指连心,可冰凉的触感达心尖时已成炙热滚烫。

“这么急?”燕绥之清清浅浅地笑着,“我还真是没想到,第一次戴上戒指居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顾晏闻言,心里某块地方突然受到了触动。

他何尝没想过戒指会在怎样的场景下被拿出来,是灯光与金酒流转间的旖旎浪漫还是某一个不经意间的平凡早晨……

可经历了今晚的梦境,现在他太懂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自己是有多想抓住了。

甚至他难以想象,如果醒来后周围像多年前一样是空无一人的环境,那他该又陷于多深的遗憾与苦楚中。

所以现在看到燕绥之还好端端地在他身边笑着逗他,在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就觉得如果一生像这样平平淡淡岁月静好地过去,倒也不失为一桩佳事。

顾晏半晌才哑着声音回,“其实,我也没想到。”

“我很少有这样冲动的时候。”

“可我只有一辈子,这辈子也只能抓住一个人。”

后来的后来,当灯又再度被关上时,顾晏在黑暗中摩挲着戒指。

之前那束璀璨的光点亮了此前黑暗无垠的旷野,方寸形骸也不再囿于一隅,而是在天地之间掬一捧水月,在其中窥到了过往的那些忽视与否的人间真情。

是理解,是感同身受。

其实顾晏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也想过一些问题,比如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和燕绥之之间的感情比较合适。

双向奔赴,显得有些轻巧。救赎吧,又有些死生相依的沉重。

非要说个适合的词,那可能就是温暖。

于是世间的情有独钟都能与幸运相逢,而后暖阳引路,终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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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处原文:“甚至这无望的人生,我也是爱着的。因为你在远方挥动手的样子,如同一道命令叫万物生长。”——余秀华

²处原文:“人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觅寻出路。”——悉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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