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关东煮

第二天我负责早读，闹钟被我迷迷糊糊挂掉，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吓得我连妆都来不及化便顺路买了两个包子冲到学校。

班级门口的台阶旁散了一地的花盆碎片，泥土和多肉弄的满地都是，我仰头朝楼上看了眼，几个教室开着窗户，米白色的窗帘飘飞。

林听"谁高空抛物啊，多危险啊。"

我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部分碎片弹到残疾人通道，想到昨天边伯贤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我本想进教室拿扫帚将外面打扫干净，可没想到主人公竟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林听"早上好边伯贤，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早。"

边伯贤循着声音转过脸，微笑道：

边伯贤"林老师早上好，这些天我妈都要开早会，都会那么早。"

清理过碎片后早读也正式开始了，周立踩着铃声进来，大摇大摆的走向位置，我不过是看了眼，不准备和他计较。

接连两天早上，我都发现那个地方有一盆盆栽的"尸体"，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这件事通报了上去，领导通知到各班不要让学生在窗户边放盆栽。

终于熬到了星期五，一想到明天再上半天就可以休息，连加班都显得没那么可恶，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出行政楼时，学生最后一节夜自修也早就结束了，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身影。

然而乐极生悲，到了校门口我才想起手机充电器没有拿。

我只好跑回去一趟，重新往外走时，我路过教学楼，下意识瞥了眼，被楼梯口的身影吓了一跳，出声道：

林听"谁？"

那道白蓝的身影一顿，慢慢偏过头，我走近才看到了标志性的轮椅，松了一口气：

林听"边伯贤？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边伯贤推着轮椅面向我：

边伯贤"车还没来。"

我顿时又多同情了一分，想了想，豁然开朗：

林听"肚子饿吗？"

他不明白的一愣：

边伯贤"什么？"

校门口有一家开了好些年的关东煮，我也是从董明嘴里得知的，我几乎每次夜班后都会买几串，虽然店面环境不怎么样，但是味道很不错。

这会儿临近关门，只剩下了我们这一桌。

矜贵漂亮的小少爷坐在破了皮的白墙前，说不出的违和感，就如我一直觉得他不该永远坐着轮椅拿着一根导盲棒一般。

边伯贤却没有面露嫌弃，当然，不排除是因为他看不见。

怕他烫着，我特地放凉了一些才将纸杯端到他的面前，见他慢慢摸索着，我又拉起他的手，帮他握上纸杯。

林听"你试试，超好吃的。"

边伯贤犹豫的拿起一串鱼丸，缓缓送到唇边，试探的用唇瓣碰了碰，确保不烫嘴才松进嘴里咬了一口。

然而中间炸出的肉汁令他无措的一抖，顺着他的嘴角滴了下来，他连忙在桌上摸索着纸巾，摸不到的样子有些急。

难得见他抛弃从容，我笑出声，抽了两张纸巾，站起俯身过去，抬高他的下颚，轻轻替他擦去下巴上的肉汁。

他有些茫然的瞪圆了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

林听"好吃吗？"

我松开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僵硬的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又忙不迭点头，声若蚊蝇：

边伯贤"嗯…好吃。"

就像董明之前说到的，虽然边伯贤有所缺陷，但是却是个实打实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他对关东煮的探索性吃法上看来，他的确是没有吃过这些玩意儿。

毕竟同山珍海味相比，这些奇形怪状的食物百分之百时工业加成。

他吃相很斯文，慢慢的咬，细细的嚼，颇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即视感。

我偷偷拿起手机对准他，谁知刚按下快门，闪光灯连带着巨大的一声"卡擦"让画面有一瞬间的静止。

林听"……"

边伯贤"……"

他眨巴下了眼睛，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剩下半个丸子送进嘴里。

边伯贤"林老师…你在拍照片吗？"

林听"啊我…"

我大脑飞速转动，心虚道，

林听"我在拍我的关东煮。"

他又眨了眨眼睛，天真揭穿我：

边伯贤"可是你刚才说你已经吃完了。"

林听"……"

我还想再继续挣扎一下：

林听"我在拍签子，我有这个习惯，记录一下被我吃完的关东煮。"

边伯贤"哦。"

边伯贤点了点头，莫名其妙的笑了下，

边伯贤"那你拍吧。"

我一时听不懂他是在单纯的陈述一件事，还是在暗示些什么。

好在这个话题终于结束，我毫不犹豫的将手机关了闪光调了静音。

我推着边伯贤从店里出来时，他家的车前后脚到了校门口，和他告别后，我翻出相册里拍下的那张照片看了眼。

少年的五官在闪光灯下更显立体和冷白，漆黑的眼仁避开了镜头，垂下的每一根睫毛分明自然，沾了油渍的下唇微微反光，我脑海里骤然蹦入"尤物"两字。

难免又想到了他身上的伤痛，我叹了口气，惋惜的看了眼漆黑的天，

林听"老天爷，你要不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周六我的课在大课间之后，我提前赶到教室前便看到周立那帮人又坐在台阶上的那个位置上正大光明的玩牌。

那个位置前段时间接二连三掉下花盆，我心有余悸，本想提醒他们走远点结果还未开口一个男生突然朝我吹了个口哨。

他阴阳怪气道："林老师今天穿的好性感哦～"

我今天不过是针织毛衣配了个紧身牛仔裤罢了，到嘴边的话冷不丁又收了回去，我泠泠看了他们一眼，快步朝教室走去。

周立在身后跟着起哄：

周立"林老师的腿可是咱们学校女老师里最直的。"

"屁股也翘——"

林听"你们！"

我恶狠狠的转身朝他们瞪去，见我生气，他们愈发兴奋的鼓掌起哄，我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无论是什么学历什么环境，总有这么几个人渣，将不懂事当作特色，将社会蛀虫这四个字当成道德标兵。

像是这帮人，我更宁愿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世上——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穿透耳膜，我剧烈一抖，瞳孔骤然收缩，眼睛在那一瞬间的瞪大到极致。

我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呼吸暂停。

一秒的转换，眼前似乎从人间变作炼狱。

那个朝我吹口哨起哄的男生的面部表情凝固在大笑和恐惧无法切换的一瞬，半张脸都被溅上了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他不敢置信的抬手摸了把脸，看了眼手心，紧接着发出了 撕心裂肺的尖叫，手脚并用的从周立身边爬开。

一瞬间，尖叫声此起彼伏，现场慌作一团，我不知道被谁撞了下，手脚发软的跌倒在地。

我傻眼的看着朝着四处脉延的血迹，缓慢而僵硬的将目光落到中间那瘫看不出长相的尸体，我终于放映过来了一件事情。

就在我在心里祈祷着周立这种社会蛀虫能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老天爷像是听到了我的愿望，天上骤然砸下一个盆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头上。

脑浆四溅，前一秒还嘲讽着我的男生，这会儿竟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了我的面前。

天地旋转起来，我急促呼吸着，胃里翻腾一片，我晕眩的倒在地上，眼前渐渐漆黑，晕倒之际，我看到湛蓝的天际迅速掠过一个小小的黑影。

像是只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