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番外一·施恩

青雾以前其实不叫青雾，她以前没有名字，旁人对她的称呼都是臭乞丐，倒是有一个人叫过她丫头

青雾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季了，寒风凛冽卷裹着她的全身，身上破破烂烂的单薄的旧衣裳根本就无力与之抵抗。单是寒风便让不知所措，更别提还下着雪

绵绵软软的雪在达官贵人眼里是风月雅作，在他们这些不被人待见的肮脏乞丐眼里是夺人性命的问阎王

真是奇怪，明明雪瞧着那般圣洁无瑕，柔和软弱，但为什么在落到他们身上时却变成了无数根看不见的毒刺，一把把锋利的刀，在无形中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青雾艰难地侧头，目光所聚是一块铺满厚厚白雪的空地。真干净啊，这是她内心的想法

那儿以前是有个老头在的，约摸花甲之年吧。他和其他的乞丐不同，他爱干净，有文化，不过一双腿废了，应是被人打断的。令青雾印象最深的是他泛滥的善意

几乎没有人喜欢他，青雾也不喜欢他，哪怕她和那些人一样是受过他善意的人之一。她看不惯他明明身处泥潭却一副慈悲心怀的作派，显然，大伙一样

于是，他成了最好欺负的乞丐，大伙有事没事就喜欢欺负他，抢他吃的，抢他钱，又或是揍他几顿……青雾从来没参与过，她每次只是静静坐着，看着

记不清是哪次了，那天老头被打的很惨，身上都是伤，血流不止。等众人散去后，青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内心仅存的良知让她动了身，老头的意识应当还算清醒，至少认出了她是谁

“丫头，你怎么来了？小心让他们看见”丫头是他对她的称为，从第一次他救她后便是这个称呼。青雾没有去问这称呼缘由，也没反驳

青雾看着还在冲她笑的老头，听着他关心的话没回答。其实从他这个位置是可以看见她的，他在挨揍时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在冷眼旁观，他不恨吗？

青雾还是没问，她习惯把问题憋在心里。于是，这些问题到结后都没有一个答案，因为老头死了

青雾在那日遇到个好心人，把老头送去了医馆，老头艰难捡漏回半条命

好心人是位夫人，身着绿银竹青的袄裙，头簪白玉色钗，青雾不大懂这些，她只知道眼前的女子长得很好看，就像戏曲中说的“神仙妃子”。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的名字——盛墨兰，二品文官盛紘之女，永昌侯府、七品武将梁晗之妻

好心人没计较她突然冲出拦车的举动，什么都没计较，像一滩死水，似乎什么都撼动不了她

老头救回来后，想见见他的救命恩人。可惜，她早已离去，匆匆来又匆匆去

素白的雪仍在下，老头也安详走了。安葬需要钱，青雾没有，这一次又是盛墨兰出手相助

她还是什么都没计较，什么都没要，一如既往

第三相见是现在，每每当她狼狈时便会遇见她，盛墨兰看着她，问道“你要和我走吗？就当还上两次的债了”

这一次，她问自己要不要跟她走，青雾应下了。无论有什么企图，青雾并不在乎。到了永昌侯府，青雾做了她幺女的贴身侍女

也明白了她的企图，五姑娘自幼身子骨弱，盛墨兰为此寻了许多方法，但不见其效。一方士对她说可以找一位与五姑娘八字相依，命格过硬的姑娘，让二人命格相连，共生

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第三次则是算计

不过这法子还是没成功，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让五姑娘知道了，五姑娘闹了一场，母女俩谈话至夜间，内容无从知晓，盛墨兰最依了五姑娘。而她而调到盛墨兰身边服侍

盛墨兰偶尔会对她讲她尚在闺中的趣事，讲她最好的阿娘，讲她又爱又恨的爹爹，讲她不成气、冷漠的哥哥……她讲了许多，有盛家的，梁家的。总是零零散散，有兴趣了便说上些

盛墨兰曾问过她“你喜欢梁晗吗？”她跪下恭敬的回答了盛墨兰“不喜欢”

盛墨兰没理会她的动作，侧头看向了庭院中的红梅，傲骨铮铮“不合适”

青雾没敢接话，盛墨兰又转过头来，垂眼向她，盯了会“没意思，红梅很不合适”顿了片刻“你若喜欢了，便同我说一声，我会让你如愿的”不知是想到了谁，蹙眉补上“是真的，别擅自做主张，我不喜欢”

说罢便挥手让其退下，自个又继续侧头望向一抹红。青雾退出来，一位婢女正在等着她，见她来了，招手说道“别怕，夫人没有别的意思，她只给你提个醒”

许是怕青雾还胡思乱想，又道“倘若你真对主君有意，只要同夫人说，她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春惋院的江小娘，鸳鸯阁的李小娘都是对老爷有意，同夫人说后给了她们名分。不过你要谨记夫人不喜欢擅自自作主张和背叛的奴才”

说完打量了青雾一眼，低声劝道“不过我劝你，莫要被这富贵迷了眼。主君瞧着虽好，可风流成性，说不定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青雾知道她是好心，扯出乖巧的笑客，全都一 一应下。脑海中忽然找到一个极好的可以形容盛墨兰和梁晗关系的形容词“至亲至疏之夫妻”

四季更替，周而复始

青雾已经记不清这是跟在盛墨兰身边的第几个年头，她看见盛墨兰的女儿一 一出嫁，看着那些活泼的姑娘渐渐变成面目可憎般样，最后香消玉殒。见证了一个母亲的悲哀

盛墨兰最来愈发嗜睡得严重，梁晗来看过她几次，不过都是在盛墨兰睡着的时候

该是喝药的时辰了，青雾端着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走到盛墨兰床前轻声唤道“夫人，起来了，该喝药了”见盛墨兰没动静，又唤了好几边，方才悠悠转醒

见青雾吃知道该吃药了，青雾扶起盛墨兰，将药递了过去，盛窒兰没接，反倒对青雾说“外头那红梅生得生好”

青雾哄道“那等夫人喝完药，奴折几支来，可好？”

盛墨兰没上她的当“不合适”青雾听见这熟悉的话，微微愣神，还没等她细想，盛墨兰又说“药放这吧，我等会喝。歇着吧”

青雾自知拗不过盛墨兰，只好离去，还不忘再三叮嘱

过了半个时辰，青雾进来，那药还在只是早已凉了。她走上前，试图唤醒盛墨兰，只是这一次怎么也唤不醒了

当初的神仙妃子也和那老头一样没能熬过深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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