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姐姐离开，警局里的诸位就对我格外照顾。
他们说我是姐姐唯一在世的亲人，又还只是个学生，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照顾好我的。
我从大学毕业后从了商，开了家小店，做起了玉石生意。
或许是对什么还抱有着期待，很多时候我都亲自去边境找货。
在边境找货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我和他是在玉石市场遇到的。
他的眼睛似乎有什么魔力，明明我只是在挑玉时和他意外对视了一眼，就匆匆沦陷。
我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感觉，更不相信一见钟情真的存在。
在那一刻，我相信了。
但我的脚步并不会为他而停留，正如他不会为我停下一样。
我在边境遇到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是匆匆而过。
渐渐地，我和他越来越熟悉。
……
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好又到了上下班的高峰期，大道上都是汽车鸣笛的声音，甚至还有救护车和警笛声，应该是出了事故。
我为了早点回家选择了小路。
我紧拽衣摆下藏着的战术笔，忐忑不安着快速穿过弯弯绕绕的小道，仿佛身后有一只可怕的野兽对我穷追不舍，只要稍慢一步就会被拆入腹中。
事实证明，女孩子不要独自一人走小路。
三个混混把我堵在了小巷子里。
慌乱中，我不小心走错了叉口，遇到了死胡同。
不幸中的万幸，我竟又遇见了他。
他将三个混混打倒在地，在他们的哀嚎声中牵起我的手，将我带离了这里。
男人和我同时开口：“那个——”
我的他同时打住。
男人轻咳一声：“你先说。”
我冲男人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谢谢你。”
男人挠了挠头，眼神有些不自然：“没，没关系。”
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廓，我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我抬手拢了拢有些微乱的头发：“我们其实应该见过几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男人微愣，随即认真道：“记得。”
闻言，我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我鼓起勇气，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震耳欲聋。
我试探着开口：“那你…”
“喜欢我吗？”
……
我和他谈了恋爱，一场一点都不完美的恋爱。
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但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仅如此，我和他甚至很久都不一定会见一次面，即使见面也总是匆匆忙忙。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行行行”，只好称呼他为“行行先生”了。
其实我在问他名字，但他支支吾吾岔开话题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和姐姐一样，都是中国大陆公安安插在边境的卧底。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依旧爱他、尊重他、崇拜他。
……
我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我的食欲本身就不高，有时吃不下饭也很正常。
那段时间店里很忙，等我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我买了验孕棒，自己做了测试。
看着两条杠的验孕棒我久久不能回神。
我想要告诉他你要当父亲了。
但我不能。
过了几天，永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着我去了医院做孕检。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怎么也不带过来让我们看看，给你把把关？万一被渣男骗了怎么办？”永哥和嫂子拿着我的孕检报告，担忧的望着我。
“永哥，嫂子，我没事。他也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
嫂子着急忙慌地问我：“那孩子的父亲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小顾啊，姐姐是真的把你当妹妹看。听姐一句话，不能为了一点花言巧语就为别人献上自己！不要随随便便为一个男的就搭上自己一辈子！你还年轻，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孩子打了！”
“嫂子，”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睛坚定不移的看着她：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
“阿行，我们回家了。”
“好的妈妈！”软乎乎的小团子从秋千上下来，奔跑到我身边，我一手拿着菜，一手牵起他，慢慢走回了家。
“咔哒”门锁打开，客厅里坐着的是已经两年多都没有见到的“行行先生”。
看到人影，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把阿行拉到身后。等看清了来人，才松了口气，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关上门，我和阿行进了屋，“行行先生”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对不起。”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我理解你。”
四五岁的小孩子根本不记事，对于许久不见的人，丝毫没有印象，只是害怕的躲在我身后，紧紧拽着我的衣摆。
我将阿行从身后带出来，轻轻的推到“行行先生”面前，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阿行还记得他吗？”
阿行还是很害怕，拽着我的衣袖看着我摇头。
“行行先生”蹲在阿行的面前，抬手轻轻揉了揉阿行的头发：“我们阿行都长这么大了啊。”
“不记得我也好，这样对你们都好。”
我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去，不忍看到这些。
泪水在眼眶里打圈，我频繁眨眼将泪水困在原地。
“我今天买了菜，做西红柿鸡蛋面，你要吃吗？我给你也做一份，我们一家人一起吃。”
他冲我笑了笑，眼角的细小刀疤在灯光下那样明显：“行行行，只要是阿顾做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听到他的话，我再也忍不住，只好和以前一样笑着拍了他一下：“就你嘴贫…”
吃完饭“行行先生”自主请缨去洗了碗。
他紧紧的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久久都没有说话：“……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了梗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懂得你，我爱你。”
我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安抚着他的情绪…或许…也不只是他的…
身已殉国，再难许卿。
“若有来世，天下太平，我们定要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和平常人一样过一辈子。”
“好。”
………………
阿行七岁那年，有位很重要的贵人托我亲自去边境看货。
我推脱不过，只好让永哥帮我照看阿行，亲自去了边境。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次前往竟让我这么多年几乎快要放弃的寻找得到了一丝眉目。
还是有位客人在与我闲聊时无意间透露给我的。
“你不知道，我们村里有个人从红灯区带了个女人回来给他生孩子。我听说那女人呐，十二三岁就当了窑姐儿。听说那女人的妈就是这么来的，而那女人也是他爸玩够了，拿她去红姐哪儿换了钱买粉去了哈哈…”
我心里咯登一声，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附和，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是吗？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现在啊？”客人嗤笑一声：“现在那人不仅自己吃粉，还为了不让那女人逃跑，给她也吃了粉，结果两人前段时间都把自己给吃死了…不过那女人肚子还是挺争气的，竟还真的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
我向他打听到了阿姐他们现在的位置，不仅给他免了单还给了他不少钱，请他带路带我去看看他们的村子……看看我那素未谋面的侄子。
他收了钱，带我去了村里。
边境的村庄一如往常的凋敝破败，而我在踏入这里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孩子。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他很像我的阿姐，自然也很像我，很像阿行。
但也正因如此，我就更不忍心留他在这里，在这浸满了血的罪恶花海里。
我想带他走，却遭到了同行其他人的反对。
“不行！我们这次的准备并不完全，虽然我们出境到这里是正规合法的，但如果带个孩子回去，就要走偷渡路线了，边境边防还没有打点好！你根本就带不走他！”
我知道这样做会害了我们，也会害了这个孩子，只好妥协。
我看着抱在怀里的孩子轻声问道：“那你愿意先和我照一张相吗？”
小男孩似乎不知道照相是什么，无措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那帮我们照一张相吧。”
我穿着粉绸衬衣，白色百褶裙，笑容满面地蹲在小树林前，怀里抱着一个与自己极其神似的小小孩。
他的身体太瘦弱，应该是因为阿姐他们吸毒吃不饱饭，才会让他看起来这样瘦小。
我怀中的那稚嫩的小脸紧绷着，自下而上拘谨地盯着镜头…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些武装毒枭夺人性命的枪支。
“你有名字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有一个孩子，今年七岁大，叫做阿行，不如以后就叫你阿归吧！”
看着阿归疑惑的眼神，我继续道：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就是在安逸太平的人世间吹着微风、唱着歌，开开心心回家的意思。”
“再等等我，我最多再等一两个月自己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就带你彻底离开，去一个没有鸦片、没有罂粟花、终年四季如春的大城市，和我的儿子解行一起生活。”
“阿归，有一天我会带你去到没有罂粟花开的国土，你可以和阿行一起上学念书，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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