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顾,出生在缅甸的一个小村庄。
我有一个阿姐,叫做阿素。
我和阿姐的名字都是阿娘取的,她是阿爹从红灯区带回来的女人。阿娘很漂亮,所以我和阿姐长的也不差。
我不知道我阿爹的年龄,我只知道他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眼眶凹陷,嘴唇干裂,面部狰狞,牙齿脱落发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可言…
这里的村庄没有金色的麦田,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火红花朵。
既像烈火,也像鲜血。
阿爹总是会让阿娘给他带回来一些黑色的膏状物。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每次阿娘带这个回来身上总是青紫,有时候甚至衣服都有些破烂。而阿爹总是会兴奋地把东西抢过去,从来不顾阿娘,拿起自己的烟斗开始吞云吐雾。阿娘会给我和阿姐糖吃,让我们出去玩,不可以跑到太远的地方,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才能回来。
………
阿娘总是和我还有阿姐说她不属于这里,她是中国人,中国警方一定不会放弃她们,总有一天我们会逃回去。
我曾问过阿娘中国是哪里,阿娘说:
“那是一片没有罂粟花盛开的地方,没有战乱、没有毒品,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安定祥和。小孩子们会统一去学校上课,学习知识;大人们会去上班赚钱;老人们会去公园里散步……”
我和阿姐大眼瞪小眼,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美好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是仙境吧。
………
7岁时,阿爹又打了阿娘。
这次阿爹下手格外地狠,阿娘浑身是伤,好多地方都见了血,染红了阿娘仅剩的一件上衣…最后阿娘不动了,阿爹还在打她。
打骂声持续了很久很久,阿爹似乎终于泄气了,把阿娘捆了起来,揪着头发拖了出去。
而我和阿姐只能躲在柜子里眼睁睁看着阿娘被拖走,什么都做不了。
我很害怕,身体忍不住地颤抖,阿姐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丝声音引起阿爹的注意。
这一次,直到第三天我都没有见到阿娘。
阿姐似乎知道了什么,紧紧抱住我:
“阿顾,阿娘不会回来了,我们没有阿娘了。”
我知道了。
阿娘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没能逃回去,回到她的故土。
………
阿娘死后的第二年,我8岁、阿姐11岁。
某天,阿爹酒气熏熏的回来了。
“没用的小贱人,和你妈那个婊子一个德行!”阿爹不分青红皂白给了阿姐一巴掌,又看到了旁边的我,抬腿就是一脚:“你们都是一样的!臭婊子!”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紧紧抓住阿姐的手,寻求一丝安全感。
在那一刻,我们终于明白待在这里是不会善终的。
我们想反抗。
所以我们打算逃跑或者…杀了阿爹。
……
只可惜,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当天夜晚,我们正准备逃跑,阿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甚至笑脸盈盈的请了两个吊儿郎当的男人进屋。
“请,请。”
阿爹谄媚地给他们倒了水,双手奉上。
穿着黑色背心、带着金链子的男人嫌弃的看了一眼装水的破旧杯子:“水就不必了,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她们就在屋里,两位请,还望日后能帮我在匕哥面前说点好话。”
跟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摆摆手:“好说好说。先让我们看看你准备的货。”
我们知道,我们可能跑不掉了,但我们又怎么甘心止步于此呢?
我和阿姐对视一眼,决定拼一把。
阿姐拿起杯子,我也拿起了旁边的笤帚给自己防身。
但两个小女孩又怎么可能真的打的过三个成年男子呢?
我的阿姐被他们捆了起来,就像阿娘被阿爹捆起来一样。
“呸,臭婊子。”
男人恶狠狠地踹了我的肚子,我吃痛,更多的是不甘心。一口咬住他的小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发了狠的咬下去。
“啊!”男人发出惨烈的尖叫,他的同伴见状立刻将我踹开。阿姐也学着我的样子咬了上去。
“乳臭未干的贱蹄子,活腻了吧!敢咬老子!”
“不要脸的臭婆娘!”
“就该把你们两个贱人送到红姐那里,千人骑万人睡!”
……
我和阿姐被他们拖拽着卖到了红灯区。
不知道阿娘是不是也被阿爹卖到了这里。
红灯区的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抽着烟,锁骨上纹了一条盘旋游走的蛇,吐着杏子,直勾勾的看着来人。老板娘见到阿爹他们将我们拖来,也不过是轻蔑的瞧了一眼他们。
“红姐,今儿个我们可是给你带了货来。”
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摩挲着手掌,贱兮兮的笑着。
“哦?”
老板娘终于正眼瞧了一眼他们,又看向倒在地上的我们,捏起了阿姐的下巴。
“这个货还不错,有个老板刚好就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至于另一个…”老板娘眼睛瞥了我一眼:“再养个一两年就也可以接客了,开个价吧!”
男人奸笑着开口,竖起两根手指:“20万!”
老板娘松开捏着阿姐下巴的手,翘起二郎腿:“8万。”
“18万!她们两个可都是雏!没吸过毒,身体倍棒!没几次钱就能回来了。”男人听到老板娘砍价,立刻反驳道。
“最高15万,”老板娘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我还要养另一个小崽子一两年才能给我赚钱,这中间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男人磨了磨牙,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眯起眼睛:“行,但要请我们三个潇洒一晚。”
老板娘妩媚的笑了笑,像一只吐着杏子的毒蛇,冲后面站着的姑娘招呼道:“好啊,随便叫三个姑娘过来,告诉她们来活了!”
………
我和阿姐分开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老板娘让我每天给姑娘们送饭、打扫卫生,但我却怎么都没瞧见阿姐。
有人给我说,红姐早就把阿姐卖了,与其继续找我的阿姐,不如保护好自己吧,总有一天你会和她一样的…
…
每隔一段时间,这里都会更换一些面孔。
有被带到这里的新人,有被家人花重金赎出去的…更多的,是一丝不挂死在床上埋进罂粟花田的。
我不想成为罂粟花的养料。
我要逃出去。
哪怕失败。
……
终于,我逃出去了。
……
有一天,我在送饭时看到了一个新的面孔——一个笑起来很好看很好看的姐姐,就像阳光一样耀眼夺目。
她笑着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去一片没有罂粟花盛开的地方。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想赌一把,即使希望渺茫。
万幸,我赌对了。
她真的带我离开了。
她告诉我她是大陆公安在缅甸的卧底,到这边解救被拐卖来的中国人,看到我年纪这么小就在这里,又刚好快收网,所以想带我一起离开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顾。”
“?没有姓氏吗?”
我摇摇头:“没有。不知道阿爹和阿娘的名字。”
“没关系,我姓解,叫解安,今后不如做我的妹妹,随我姓解,就叫解顾。”
“好。”
……
她给我办好了身份证,给我找了学校让我和这里的小孩子们一样上学。
她告诉我,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去上小学,要在教室里读书写字,要和其他小孩子一样疯跑玩闹,要交好多好多朋友……
姐姐很照顾我,和对她的亲生妹妹一样好。
我在云滇安逸幸福的生活了12年,姐姐说我的性格比以前活泼了不少,也有了很多的朋友,看到我的转变她很开心。
我高考考上了云滇本地的一所大学,学的经济建设,想在毕业后从商。
……
或许是这十几年过的太好了,所以才会出现变故。
今天没课,我在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打算回家做晚饭等姐姐回家一起吃。
“您的花。”店员将向日葵递给我。
“谢谢。”
姐姐最喜欢向日葵了。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我我接过花的那一刻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永哥”。
永哥是姐姐在警局的同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能是姐姐今晚加班不能回家吃饭吧。
我接了电话:“喂?”
“小顾…”对面的声音带着哽咽,让我有些害怕。
“怎么了永哥?”我忍下内心的惶恐尽力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小安…你姐姐她……牺牲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啪!”手机和鲜花脱离手掌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喂?小顾?小顾!你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变得逐渐焦急。
“女士?你怎么了女士?”店员听到声音也焦急的赶来。
……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到的医院。
永哥告诉我,姐姐是在出任务时被昔日出逃的毒贩打伤,我们在赶到时毒贩已经被击毙,姐姐却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姐姐是孤儿,除了我再没有别的家人。
我处理了姐姐的后事,将她安葬在烈士陵园里。
和她的战友们一起。
墓碑上的姐姐笑容明媚、英姿飒爽,正如她带我走时一样耀眼夺目。
我看着新落成的墓碑,献上了一束不同于其他纯白花朵的向日葵。
这是我没来得及送给姐姐的花。
这是姐姐最喜欢的花。
她说向日葵象征着阳光、健康、活力、信念、高傲和忠诚。即使向日葵的花姿虽然没有玫瑰那么浪漫,没有百合那么纯净,但阳光、明亮,爱得坦坦荡荡,爱得不离不弃,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而且绽放的不仅是爱情,还有对梦想、对生活的热爱。
她热爱阳光,热爱光明下的一切。
她要和向日葵一样耀眼夺目,向阳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