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马车的车轱辘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载着韩非驶向那个或许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家是可以遮风避雨的温暖乡，但是王宫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

  红莲阖上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目光清明。她毅然对紫兰轩的小厮道：“给本宫备好车马，回宫。”

  “九儿！”“莲妹！”张良和紫女闻言大惊，连忙出声制止。

  红莲却回眸一笑而过，道：“我想要帮哥哥，自我出世以来，我一直在害他，连累他。可是哥哥从未厌弃于我，众多兄长之中，他与我最为亲厚。整个偌大的王宫之中，唯独父王母后与哥哥待我最好，与我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垂眸轻笑：“母后诞下我之后便不久于人世，哥哥遭人猜忌推辞，后宫妃嫔无人胆敢容纳他。父王也不喜他，他虽贵为皇子，却恍如孤儿。他在深宫之中自身难保，却还分出那么多心力来护我周全。”

  “我被过继给妃嫔，甚至一度与哥哥争抢。可无论我做错什么，他至始至终便是待我一如既往的好。”红莲低头笑了笑，“所以，也让我救他一次嘛。”

  小厮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赶着简约快捷的马车来了。

  “更何况，我又不会有事，我可是嫡长公主呀。王宫那儿，他们的权谋纷争，怎么也不会燃到我这儿来。倒是在外边，他们的那些荣光庇护不到我。”红莲提着裙摆，轻轻一跃，上了马车。

  她掀开帘幔，回眸一笑道：“姐姐，小良子，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帘幔随风轻盈落下，车轱辘碾碎空气中漫无目的的浮尘，缓缓驶向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红莲透过半透明的纱帘，望向繁华落尽的街角。暧昧不明的光线，将角落里一个虚妄的人影切割成一半。

  少年一袭蓝衣深沉似海，明眸善睐，勾起一抹恍如狐狸般狡黠而好看的弧度。就那样笑吟吟地，温柔地望着她。

  “没有你，我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也不行。”那时候的她就这样倔强地仰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地滴落。

  红莲往那个方向凝望了许久，最终沉默着收回目光，垂下眼睑。

  “没有你，我一个人也会负重前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唐老大，东街和西街都出事了！”一名弟子急切地抱拳禀报道。

  “快，派人去接应！”唐七面色凝重，随着他奔向事发地点。

  一行人匆匆而去，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去后的角落，隐匿着漆黑的魅影。

  另一边的马车载着盖聂和李斯，朝着城门口急速行驶。

  城门口的一列士兵宛如早有预备般，全副武装地拦下马车。

  “大胆！连大秦来使的马车都敢拦下！”车夫面色一变，惊怒站起，盛气凌人地训斥。

  士兵们不动如山，沉默不语。

  盖聂掀开帘子下车，李斯随后也走了出来。两边的士兵刀剑相向，局面一度堕入冰点。

  领头的士兵抱拳，“李斯大人，城内外有叛逆分子作乱。姬将军为保大人安全，特派属下等人互护送您到驿馆，暂避风险。”

  语落，他瞥了一眼队伍后面的两个所谓的“作乱分子”。

  两名身着七绝堂衣饰的弟子，被士兵一脚踹在内膝关节上，一下子就伏倒在地。尽管满脸愤恨不甘，却还是满身狼狈不堪。

  盖聂认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微不可查地蹙眉抿唇。

  李斯淡淡地收回目光，道：“李斯仍有要务在身，移交重犯，不能拖延，请放行。况且还有大秦第一剑士盖聂先生，此刻就在我身旁，难道还需要你们保护？”

  盖聂配合地握紧了佩剑，上移一寸，夕阳余晖照耀在剑身上，反射的光芒晃了士兵的双眼。

  他们紧忙严阵以待，双方士兵兵戎相见，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却忽闻一阵马蹄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踏来。

  盖聂等人瞥去，却见来人竟是四公子韩宇。

  他孤身一人前来，一拨千斤坠般不紧不慢道：“李斯大人乃我韩国贵客，要来我府上赴宴，为何会惊动姬无夜将军？”

  韩宇不似韩非，他年少有为，早早地就封王后，出宫独自坐拥一个府邸。韩非却还是如同娇养的公主一般深居宫中，平日里也因此被兄弟耻笑。

  士兵头领愣了愣，却显然不信，道：“四公子，李斯大人方才说是要出城。”

  韩宇面不改色，自然而然地回答：“所以我是要来为二位设宴践行，还要亲自恭送以示我韩国礼仪。”

  闻言，盖聂和李斯双双对视一眼。

  “但……”头领不由自主地迟疑。

  韩宇挑眉，“怎么？难道姬无夜将军，有要事与秦国使节商议？”

  他特意咬重了秦国二字，这种紧张的时期，一国将军竟然与另外一个国家的重臣商议要事，实在难以不使人浮想联翩。

  “这……属下不敢随意揣测。”头领还是决定保险起见地答复。

  韩宇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勒马掉头，对李斯说道：“我韩国佳酿虽然不及秦国，但也别具风味。或许，还会更适合李斯大人的口味。”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李斯蹙眉，道：“四公子盛情相邀，李斯唯有敬谢不敏。”

  盖聂早有一番自己的思量，姬无夜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获两名七绝堂弟子，恐怕城池内外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要想离开，恐怕只能动武。

  这般思虑，盖聂瞥了一眼韩宇。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韩宇此番前来亦为不善，但话中有话，似藏拉拢之意，姑且还有可缓余地。

  韩宇道：“李斯大人与八弟情谊深厚，望李斯大人看在他的面子上，莫要嫌弃韩国不腆之酒。”

  “四公子盛情款待，李斯却之不恭。”李斯与盖聂相视，点头应下。

  韩宇闻言，爽朗笑道：“好。”

  他微微侧身，摊手道：“请。”

  士兵们皆收起兵器，李斯一行人也调转马头，驶向城内韩宇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