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韩国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寻常。”浑厚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车中人抬手掀起帘子，锐利的眉眼展露无遗。

  姬无夜定睛一看，神情深沉莫测，笑道：“我道秦王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怎么会出现在韩国，原来是护送李大人。”

  原来车中人正是李斯。

  可姬无夜自然不敢全信，这究竟是真正的李斯，还是易容的嬴政，一查自然见分晓。

  “将军缉拿刺杀秦国使臣的凶手，居然查到了我李斯的头上。”李斯似笑非笑，走出马车，意有所指般沉吟道。

  姬无夜自然而然地接招，不显漏半分多余的情绪：“大人误会了，查清楚，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望大人见谅，不要为难于我。”

  “将军如此用心，实乃韩国之幸。”李斯轻笑一声，转身撩起帘子，将马车中的全景显露给他看。

  姬无夜来来回回扫视一圈，未见有何不妥，眼神示意下属。

  那人会意，连忙上前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下来，朝姬无夜摇了摇头。

  见状，姬无夜客气地一拱手，道：“大人安全是重中之重，我也不过是例行职责所在。”

  “很好，也请将军莫要忘了十日之限。还请贵国，倾力为之。”李斯看似漫不经心地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甩袖进了马车。

  姬无夜微眯眸子，握紧了拳头。

  盖聂伸出一只手，接过士兵下意识递过来的佩剑，语气平淡如水：“还请将军放行。”

  姬无夜深吸一口气，朝属下扬了扬下巴示意。

  士兵们纷纷朝两侧退去，留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为一行人让行。

  姬无夜目视马车绝尘而去，眼中杀意波动。随后一声不吭地翻身上马，属下作了个手势。浑身重甲，铁盔遮面的士兵们整顿有序，迅速排成两列，小跑着紧随其后。

  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队伍最末的两个士兵与整支队伍背道而驰，朝另一处走去。

  依稀可见，其中一名士兵无意中泄露出颈肩的银灰色发丝。而另一名士兵，执剑方式古怪异常，竟是伸出一只手指来，压住了剑鞘。

  看来是瞒天过海的卫庄与嬴政。

  两人离去后不久，屋顶之上，凄凄惨惨戚戚的月光，投射在奇装异服的几人身上。

  屋顶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低声攀谈。

  “你怎知那是我们的任务目标？”

  “人们以青铜铸剑，青铜过长易折，所以铁匠通常不会铸造长剑。然而有人，偏生喜爱长剑。”

  “可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

  “蠢货，问题不是出在剑，而是他执剑的姿势。”

  “寻常的剑，只需动用手腕力量，就能平稳握在掌心之间。但他的动作，是长年握长剑累积的习惯。”

  “不错，为了使剑身坚韧轻薄，铁匠会以合金铸造长剑。剑长而轻，单凭手腕力量，不足以掌握平衡。”

  “所以，他会用拇指压住剑鞘。”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说，这是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情咯？”

  “是的，这是只要我才知道的……”他低垂眼睑，掩饰眸子中即将渗透的阴毒怨恨，“……秘密。”

  ……

  方才身着士兵服装的两人，疾行于阴暗小巷之间。身后一只细小的蜜蜂不断振翅尾随，隐匿与暗夜。

  凄冷的月色融化在鲨齿森冷的剑光下，剑尖没入蜜蜂细小的身体。蜜蜂原本极速挥舞的透明翅膀，轻微煽动两下后，归于沉寂。

  “你的行踪已经暴露。”卫庄抖落蜜蜂，鲨齿入鞘，转身继续前行。

  嬴政跟上卫庄的脚步，沉默不语。

  两人离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沐浴在冰凉月色下，早已失去生机的蜜蜂身上，笼罩上一层阴影。

  那人缓缓蹲下时，拎起蜜蜂的翅膀细细打量了一下。

  为首的男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阴冷狠毒的笑意，“他们就在附近。”

  ……

  马车逐渐减速慢行，最后停在一处偏僻院落前。

  韩非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随后朝马车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红莲借力跳下了马车。

  韩非见她的手单薄白皙，还有些轻颤，心惊之下往向红莲脸庞。她面色苍白，清蹙眉心，血色褪尽的唇瓣紧抿着，看了让人心疼。

  他连忙扶住红莲，细声细语地说：“阿九莫急，先缓一缓，我送你回宫。”

  “你是不要命了？！到都到了，情况这样危急，现在送我回宫，半路上我们都得命丧黄泉！”红莲捂住绞痛的胸口，一把拽住韩非的手，死拽着不肯放手。

  “那……”韩非惶然无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九，带药了吗？”

  平日里他是算无遗策，精明能干的八公子，可这会儿他只是个忧心妹妹的好哥哥。短短一句话，巧舌如簧的他险些咬了舌头。

  红莲这会儿又好气又好笑，还得抽了心神来笑他：“我喝的什么药你还不清楚？平常都是一直温着来应急的，这会儿哪儿还有火炉给我煎药？”

  “快走快走！”红莲轻轻推搡他一下，“我缓缓便好，先进了门，你与他们商议，我坐会便好了。”

  韩非只能应她要求，扶着她进了门。

  门口守着婀娜多姿的俏丽姑娘，讶异地瞧了眼红莲。想来也是与韩非熟悉的，一欠身便开了门，并未多嘴多舌。

  红莲进门下意识扫视一圈，屋里这回已经到了嬴政、盖聂，还有一紫发紫眸的妙曼魅惑的女子。

  眼波流转，红莲想着便知道这是她期待已久的紫女。一身华贵典雅的紫色衣裙，该露的也露了，称得上是风尘女子的衣裳，却偏偏被她穿出了大家闺秀风范。

  红莲暗地里咂咂嘴，还不厚道地认为，是自家花天酒地的老哥配不上她。

  韩非和红莲的到来，引来了三人侧目而视。盖聂朝两人作揖，嬴政也点头示意。

  唯独紫女偏偏对韩非视而不见，倒是对红莲欠身一礼，柔声道：“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