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夺取身体（3）

刀鞘豁开的声音。——刀锋旋转着割破衣衫口袋，刺破坚韧的枝条，嗖的一下，飞出禁锢的藩篱，如同终获自由的飞鱼，在半空中反射着寒光。

万敬续随之坠落下来。他竭力地收缩身体的每一处肌肉。

因为他知道，能接住他的，必是那双纤纤玉手。

他不愿让那双手承受太过沉重的负担。

“放我下来吧，我能站稳。”

万敬续被放了下来。依莲即刻将他护在身后。“呃……”他微微一愣。

依莲操控着的飞刀，这时已经抵挡了敌人两个来回。

依莲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荆棘留下的洞。洞里正冒着不可思议的白烟。

毒素竟已都挥发了出来。

有那么一两秒，对面的两人也惊得愣住。

依莲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程度的对毒抗性。

“我利用你的藤蔓，故意站在屏障前让它攻击，再一闪身牢牢贴合，就顺势进去了。”

依莲回答着那个死老头的问题，“一个人要同时操纵两方，一定会是有漏洞的！”

她连这都猜到了。

但也表明，既然现在那老头的力量合在了一处，也就比刚才要难对付得多。

“你还好吗？”

万敬续在她旁边担心地低声道。

“没事，扎得不深，我也已经避开了要害。”

“武器全交给你了，莲娜！”

这在往常，他是不会这样的。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更何况，操纵金属也会加重她的精神负担。他不想那样。

“嗯！”

…………

于是乎，飞刃自如穿梭于群起而攻之的藤蔓的间隙，斩断一切可能触及，身后所保护之人的枝条；细针于空中自然地扎成一束，像导弹般，将胳膊粗细的树枝，瞬间扎的千疮百孔；被单独分解的特种钢丝，则负责牵制住大股藤蔓的动作……

数种变幻，却如行云流水，同时存在，却不相阻碍，就连那个糟老头子，也不禁称赞开来：

“嚯，年纪轻轻就很有本事啊！知道索具对索具不一定胜得了我，就把你‘小男朋友’的玩意儿给拆了，换着花样来和我过招——可惜，姜还是老的辣！”

说话间，只见后面墙上，软垫的缝隙中，渗出点点血滴，转瞬之间就汇聚成了血色的藤蔓，死死缠住她身后只能勉强站立的万敬续，冰冻般的血滴组成的倒刺，深深勾进人体脆弱的腹部。

“掠夺身体，完成！”

…………

“嗯？走马灯？是我的吗？——妈妈……不对，这不是我的母亲，这不是我的记忆！”

刚刚应该被“夺舍”的万敬续，此时却飘荡在空气中，以灵体一般的形式存在着。

我，不是死了吗？

他惊讶着。

万敬续控制不了自己的状态，只能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路口。很平常的电线杆子。但，都是相对于那些老旧照片而言的平常。

是了，这是遥远的过去，一个万敬续的双亲都不可能出生的时代。

这里就是那个时代的城乡结合部了吧。万敬续在旧照片上看到过。

那位年轻的女性一手捂着腰部，一手拎着大型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各色的东西。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年幼的小男孩。

“唉，要是我是男人的身体就好了。”她叹气道。

小男孩不解道：

“男人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吗，姐姐？”

原来竟不是他妈妈。

姐弟两的岁数似乎差了很多。

这是那个年代，那种地方常有的事。

姐姐没有说话。

但万敬续心里都很明白。

男孩回到家。他们的母亲正在小佛龛前祭拜。从记忆里，母亲就是那样，每天吃斋念佛，诵经不断。

邻居告诉他，在你出生很久以前，她便是这样了。

一晃，小男孩长大了。他开始接触生理课，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班上的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不用参加体育活动的。但别的男生依然嘲笑与嫉妒。

她们说：“要是生来便是男生的身体，就太好了。”

有一天，警车呼啸着经过附近的街区，似乎拷走了什么人。男孩也去围观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碎碎念道：

“还是生男孩子安全些。”

又过了几年，他终于也知道了，母亲为何如此笃信佛祖。

原来，这世上多出的这么多痛苦和抑郁，是只有女人才会承受的。

男人不用。

寺庙里的和尚说，身为女人，是上辈子积下的孽。

（注：实际上，大乘佛教中有女身成佛的记载，就比如《维摩诘经》中的“天女”，《胜鬘夫人》中的胜鬘夫人；“女身五障”等说法属于小乘佛教，且在《法华经》中出现，而讽刺的是，该经中描绘了龙女献珠成佛的故事，且佛陀并未赞成“女身五障”之说。）

如果世间都是男人就好了。那便没有了悲剧，哪怕——

哪怕全人类再也生不出一个孩子。

这样想着，男孩成为了一名特殊的医生。

他想拯救每一个没能获得男性身体的人，并且，他认为非他不可。

这就是他的大男子主义。

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许多年过去了，他都没能推动这方面的医疗改革。甚至，连真正提出需求者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方面的资金也少的可怜，很多问题也就无法解决。

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如今这样那样的高新科技，他也明显不是能想出好点子的这块料。

他的男子气概受到了极大地打击。

但他并未气馁。

他偷偷研究起了胚胎学领域，并在十几年内，成功当上了产科主任，建立了这一方面的名望。

然后，有富人偷偷斥巨资找上了他。

目的很简单，要保证生个男孩。

这也正是他渴望办到的——如何将“多余”的那个染色体断链。

又过去数年，小白鼠的实验已初告成功。原本是母鼠的受精卵，在他的技术引导下，成功变为了完完全全的公鼠胚胎。

那个时候就有这样的技术了吗？万敬续惊道。要知道，这种科技手段，到现在也闻所未闻。

在记忆中看不清脸的富人，当然不会轻易地拿自己的孩子做第一次的试验，而是令他暗中将这种技术，作用于健康的普通人的受精卵之中。

于是，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挑选了一批人工授精的试管婴儿。

——但是，意想不到的结果发生了：

那些孩子全部中途夭折，除了一个。

但却发展成为了非男非女的性别。

实验失败。

再不久，就是他患上绝症的消息。

然后，那个人，那个青年找上了他。

向他挥舞着血色凝结的长鞭。

“啊，原来我不是什么要续命的企业家，我是个医生，想继续‘救人’的医生……”

老人的话语在万敬续的耳边响起。他看不见说话者。

原来，你也是……跟我一样的人啊。

万敬续感慨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他问。

“为什么会是我死了？”老头回答，“年轻人，你的意识真的很强大，那里有巨大的某个存在。它吞噬了我……我即将消散。”

“巨大的存在？！”

万敬续感到不可置信。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小心啊，小心那个推我轮椅的人，他能操控……的精神……”

“什么？谁的精神？老人家，您——”

万敬续不再出声。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中。而那老人的意识，业已消散……

…………

轰隆……

结界的力量消失了，千斤的软垫开始坍塌。青年早已和那名假扮陆呦明的少女，一起跳离了危险地带——他两似乎早就知道会失败一样，早就到了离门最近的地方。

青年似乎对万敬续的表现，非常欣赏。

重物掉落得太快，很快就遮挡了光明。依莲只能闭起眼睛……

……

却是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砸下。

她睁眼：

“小……小A？！”

未知源头的浓浓黑雾散去，少女A的身影赫然显现。

“咿呀——”

只见身前的少女，尽管满身鲜血，却依然使出全力，一下将断落的重物给推了开去，掀起一阵尘土。

刚才那个青年还未彻底远去，但见转过身来的他，却化为一脸嫌恶。

眼前的少女瘫倒下去，黑雾又开始聚拢。

等散开时，依莲和后面的罗森芮围了上去，定睛一看——

这不正是万敬续吗？！

此刻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