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角

八角是不能吃的，可以作为菜的辅料，不能直接食用。

小小的出租屋里，柜子里放着八角，母亲说等到夏天了，用来煮毛豆吃。我不懂得八角是什么，但我知道放八角的柜子里放着钱。有时是五毛，有时是一角，有了钱就能买到很多好吃的零嘴。母亲不喜欢我跑去买零嘴，那是加工在超市里的东西，一来费钱，二来吃了零嘴，小孩子多半是不肯吃饭的。母亲更愿意我去老老实实地去吃饭。

家里很穷，住着不到十平方米的房子，母亲则起早贪黑地摆摊卖菜，父亲开车拉货拉人，很少能在家里呆着。有一次家里断了炊，邻居家里也没有粮食，我和母亲翻箱倒柜地找钱，哪怕是张毛票都好。晚上很黑，家里的电费拖欠，屋子里已经没有光了。就在母子俩无能为力时，我想起来那放在柜子里的八角。果不其然，柜子里有一毛钱，那个时候的一毛钱抵得上现在的一块钱，可是能买什么呢？母亲既高兴于我找到了一毛钱，又难过只是一毛钱，皱着眉头轻轻在黑夜里叹气。我伸手去摸索，摸索半天，放到街角的路灯下，果然是一毛钱。

我想花了一毛钱，母亲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似是发了癔症似的，"只有一毛钱怎么办呢？"我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闪烁，我花了一毛钱去买了一颗绿茶糖。我把它揣到兜里面，像是揣着会发光的宝贝。

回到家里，我拉着母亲到路灯下看，想把那一颗糖分给母亲一半吃。母亲看着我买的零嘴，像是很久没有这么难过，突然像一个小孩一样哭起来，我把糖举得高高的，"妈妈，你吃吧，我不饿。"

母亲的声音更大了。

我看着母亲，手里的糖僵住了，母亲默然，只轻声说，让我把糖吃了，她不饿。

我还记得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眼泪流下来的样子，那是一大颗一大颗的珍珠，像是灌了铅，扑扑簌簌地滴落在我的脸上和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