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收徒凌云寺（下）

“王爷！浅川被人劫走了！”周参将深夜来报。

“甚么？谁劫的？好大的胆！”福王闻言怒道。

“有人看见是妖刀王把人带走的。”周参将应道。

“妖刀王？”江灵运不觉一惊。他正要再问，却见福王早已按捺不住，重重捶了下椅子扶手，随即喝道：

“反了他了！给本王抓回来！”

“王爷息怒。”江灵运向福王摆了摆手，方转向周参将问道：“消息确切吗？”

“禀江大人，千真万确！”

“哎，江大人还考虑甚么呢？人证俱在，本王发兵将他抓来不就结了？”福王闻言，向江灵运叹道。

“可我总是觉得……”不待他说完，就被福王打断：

“哎，江大人不用想了，本王立刻发兵！来人呐！”

“在！”周参将立时应道。

“好！去给我把妖刀王抓来！”福王握紧了拳，咬牙切齿地喝道。周参将即刻应了个“是”，不待他转过身，就被江灵运一声“且慢”喝止了，只得留在了原地。

“王爷，万一妖刀王动起手来怎么办？”江灵运问道。

“那就杀了他！”福王一字一顿，字字透出狠意。

“福王，我倒有个办法。”江灵运不急不躁。

“哦？”福王闻言，也好奇了。江灵运便顺势对福王暗中说了如此如此。

翌日清晨，江流儿伏在书堆上正酣眠未醒，手上犹自紧紧攥着《新诚全图》，却被三个小沙弥一叠声唤醒：

“老大！老大！开门了！”

江流儿闻言还未醒透，顺势把书塞进了靴筒里。他刚坐起身来，便见悟明开了门，两旁的三个小沙弥探头进来，头上都用布裹了伤。

“老大，有人来看你来了，还是个官儿呢！”三人抢在悟明之先进了来，虽已听说藏经阁给江流儿弄乱，然亲眼见处，仍吃了一惊。江流儿认得，跟在悟明后面进来的，是周参将。

“公子，”周参将说明来意，果真是要接他回去的，且即刻便要动身。江流儿便随他出了山门，悟明四人送他出来。

“老大，你可别记仇啊，是师父关你的，你可别叫官府抓我们哪！”见他上了马，悟觉三人忙跑过来，异口同声向他道，“等你办事回来，我们请你吃饭！”他们居然抱拳了。

“公子，咱们走吧。”周参将催道。同行的还有皇上派来保护父亲的卫兵，二人一左一右，江流儿闻言，便策马同他们去了。刚走没几步，江流儿便回头向三人道：

“看在你们给我端茶倒水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

“老大，我们等你回来！”三人抱拳应道。

“我说老大可真讲义气！”“就是呀！”悟明看着三个初学了江湖礼仪的小师弟对江流儿赞不绝口，心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大黑——只是它并未察觉。直到江流儿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师兄弟四人方带着大黑回去了。

“这个狮子可真威风啊，比京城里的狮子还大！”福王府门前一下马，江流儿就被眼前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吸引住了。

“哪来的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江流儿闻言一惊：狮子会说话？未及探个究竟，狮子居然又说话了：

“江流儿，这几天你干甚么事情我可都知道，又到处惹麻烦了吧！”

“臭狮子，你是谁啊！”江流儿闻言骂道。

“你说呢？”居然是爹爹！江流儿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爹爹”，立时扑到父亲怀里。

“江流儿，好儿子！”爹爹抱着他笑得开心，江流儿也快乐无比。他扶着爹爹的肩膀，欣喜又认真地看着爹爹道：

“爹爹，我再也不回凌云寺了，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好！下完这盘棋再说吧。”听着父亲的话，江流儿非但未如往常那般不耐烦，反而想起了靴筒里那本还未看完的棋谱。

“妖刀王将军到！”一见妖刀王大马金刀的身影，福王府门口的守卫便高声通报了。

“他来了！”福王一脸严阵以待的神色，江灵运闻说，却是面色如常。

“王爷、江大人！”妖刀王抱拳一礼，声如洪钟。江流儿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妖刀王，本王平时最爱看棋。知道你是大明高手，本王特请了江大人的公子跟你下一局。”福王道。

“跟他下？”妖刀王这才看了江流儿一眼。

“你别小看了他。十年前，凌云寺的圆德大师跟他下授子棋，竟然输给了他！”听着福王夸他，江流儿抿嘴一笑，略有得色地看着妖刀王。

“哦？有这等事？”见妖刀王来摸自己的头，语带诧异，江流儿小脸一扬，用眼神向他肯定了这一事实。

“哈哈，大师让了九子，启蒙而已，不作数的。”江灵运见状，忙摆手笑道。

“那也非常了得，小伙子有出息！”妖刀王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在他对面坐定。

“嘿嘿，连妖刀王都夸我！”江流儿心道。别人夸的话听得多了，江流儿也不在意，可妖刀王这样的大英雄也如此说，他心里焉能不乐？想到这，他又老话重提了：

“妖刀王，你教我刀法好不好？就是那种扔出去可以自己飞回来的刀法！”江流儿一面比划，一面问道。

“江流儿！”江灵运忙喝止了儿子。

“嗯……那还是下棋吧。”江流儿闻言，虽有些扫兴，却也无可奈何。

“那好，你先落子吧！”他还让先？不过眼下江流儿却懒得理会这些，仍道：

“要是我赢了，你就教我刀法！”

“先下完了再说！”

“那好啊，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啊！”江流儿仍不死心，只当他是应下了。

“下棋，还客气甚么？”

“好歹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见妖刀王等不及了，江流儿心下暗道。随即执起白子，打起精神，向妖刀王说了句“接招吧”，白子应声而下，落在天元之上。

“天地大同？”几手过后，福王不由惊道。

“当年林心诚的棋？第一手天元？”妖刀王也看出了路数。

“怎么样，不软吧！”江流儿闻言，向妖刀王笑道。

“这小家伙确实下得不错！”妖刀王心下想着，手上又落了一子。他一心在棋盘上，竟未留意周围的响动。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江流儿见他落子，即刻挡上一手，心下如是道。二人一来一往聚精会神，别说是大门落锁，房前增兵，就连福王招手时周参将于帘子后现身都未发现。

“你和谁学过棋？”又下了十几手，妖刀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样？怕了吧！”江流儿不答，却爬到椅子上略略向前，倾了上身望向妖刀王，继道：“嘿嘿，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脸红！”说着便一左一右，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个面红耳赤的对手，又道：

“我和你都是江湖中人，不要下盘棋就这么脸红嘛！”

妖刀王却也不答，反而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了！”江流儿爽快应道。

“嗯，下得不错！”妖刀王闻言，由衷赞道。

“嗯？他们要干甚么？为甚么拿着刀？”直到周参将带了一群兵士来到妖刀王身后，江流儿才发觉有异，心下大惑，不由奇道。

“别动！”一声茶杯摔碎的响声过后，那些人手中的刀已然齐齐架在了妖刀王的颈项之上，屋外又冲进来一群拿枪的围在妖刀王身前，一圈人把棋盘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方才江流儿待要开口问时，早被父亲捂住嘴抱到了一旁。

“爹，他们？”父亲的手刚松开，江流儿便问道。

“本王今天要治你的罪！”福王喝道，随即起身喝命左右：“来呀！给我把妖刀王押下去！”

“是！”兵士们得令，即刻将妖刀王捆了个结实。

“押下去！”周参将举刀吩咐道。

“走！”一众兵士向妖刀王喝道。待兵士们向外走时，江流儿才看到，妖刀王不仅神色自若，手中还拿着一枚黑子。

“快走，走！”“看甚么看？快走！”兵士们七嘴八舌的催促，妖刀王置若罔闻。江流儿只见他慢吞吞起身向外，目光却仍在回望棋盘。

“叮——”走到屋门口时，妖刀王一松手，黑子终于落在地上。

“小伙子，我这一手应在东七北十五！”妖刀王一语既了，便大笑着跨出了门槛。

“好一条汉子！他怎么会……”江灵运见状，不由叹道。

“亏了他一心都在棋上，江大人，好计谋啊！”福王说罢开怀大笑，江灵运却并未理会，只搂着儿子一言不发，眼中尽是愧悔之色。

“爹爹，妖刀王犯法了吗？”儿子一语既出，眼神明澈如水，他要怎么作答？江灵运平生第一次遇儿子问话无言以对，只得低了头，将另一只手也搭在儿子肩上，把他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