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一早，夏尔静静躺在床上，等待着那个一如既往喊他起床、为他备好红茶的声音。可是直到窗外本就昏暗的日光彻底消失，夏尔都没听到那一句烂熟于心的“少爷。”

恶魔并不需要固定进食，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疲惫困倦感。夏尔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叹了一口气，把身体缩卷起来，自己究竟还在等什么呢？

一瞬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黑暗的被窝里，和凡多姆海威家族一模一样的新修的古老城堡里，一个年幼的男孩无助地双手抱膝，突然想要哭泣。泪水，是弱者的证明，但是这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一个人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消失，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

“父亲，母亲，安阿姨······”小声的啜泣压抑着传出来。

许久，一个名字被淹没在绝望的情绪里。

“塞巴斯蒂安······”

等到自己的心绪完全平静下来，夏尔一把掀开被褥，闭了闭眼睛，起身自己有条不紊地带好眼罩，穿起衣服。他并不是一个离开了塞巴斯蒂安就生存能力九级残废的废物，他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只是可能出于他那一点任性和恶作剧的心思，他一直要求塞巴斯蒂安为自己打理好这一切。现在他成为了和塞巴斯蒂安一样身份的恶魔，更不可能连自己的仪表都处理不好。

就要离开这里了呢，不过也是时候，彻底和过去告别。

“哟，这不是伯爵吗？怎么忽然来小生这里了？是不是终于愿意躺进小生特意为您准备的棺材里了？桀桀桀~”葬仪屋依旧是那副懒散厌世笑嘻嘻的模样，但是他遮掉半边脸的刘海下面一双微睁的莹绿色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夏尔。

“葬仪屋，我需要你帮我。”夏尔直视着葬仪屋，淡淡一笑：“算我求你，这是最后一件事。这件事办完，说不定，你就可以把我装进你的棺材里了。”

“哈哈哈哈哈——”伏在木桌上的葬仪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堪堪挂在门上方的招牌都给震了下来。说真的，当初不知道葬仪屋是死神的时候，夏尔一直腹诽葬仪屋是以他怪异刺耳又震耳欲聋的笑声为武器——不过他现在仍然这么觉得。

“这真是伯爵给小生讲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桀桀桀~”

葬仪屋起身，没骨头似的滑到夏尔面前，眯起的绿莹莹的眸子隔着厚厚的刘海死死盯着他：“伯爵，你知道你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人生不过是得失取舍的交易。怎么，你是不敢做这个交易吗？”

“桀桀桀~伯爵给了小生这么大个买卖，小生怎么会让伯爵失望呢？”葬仪屋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夏尔微张的双唇，阻止了夏尔接下来想说的话。

“可是伯爵，您还是不肯听小生的劝告啊。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灵魂，需要好好珍惜。”葬仪屋睁开为了掩饰瞳色一直半眯着的眸子，“伯爵，您还是这么任性。”

“玫瑰花的任性，也是荆棘与花刺的放纵。”

“可是一旦玫瑰凋谢，荆棘与花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没有永恒的玫瑰，也没有永恒的荆棘花刺。”

“存在即永恒。”葬仪屋突然正经了起来，但又在下一秒变回了没个正型儿的怪异模样：“如果玫瑰自甘堕落，小生可以烧毁荆棘、砍断花刺，将它制成永恒的标本桀桀桀~不是吗，伯爵？”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恶趣味啊葬仪屋。”

“谢谢夸奖，不过伯爵，小生可一直都是认真的哦~”葬仪屋拉开自己和夏尔的距离，眼眸晦暗不明。

夏尔沉默了一会儿：“我答应你。”

“哦呀，既然伯爵这么爽快，那小生就不客气啦桀桀桀~”葬仪屋直起身子，“人类恶魔与前死神的契约，可真是激动人心呢，桀桀桀~”

葬仪屋撩起遮去半张脸的长发，露出几乎纵贯整张脸的伤疤和与普通死神不一样的凌厉双眸，他看向夏尔：

“那么，我们开始签订契约吧，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