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第五六章 妈妈

那天在医院回来后的言承旭有张云龙从没见过的恍惚和低沉，仿佛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的游离，回到家安顿了两个孩子在客厅先玩游戏后，张云龙仔细回想了那天所有的事情，并不觉得是妹妹瑶光的检查结果让言承旭如此神思不属，他微皱着眉头有点隐隐的担心的看着厨房里正帮着厨房阿姨准备食材的人，看到他差一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忙上前一步一把拿过了言承旭手里的刀，他将刀小心的放好，让保姆阿姨先给两个孩子准备晚餐，就拉着言承旭回到了卧室。进门后，张云龙并没有急着开口询问，他只是轻轻地极为温柔的从身后抱住言承旭纤瘦有力的腰身，将他的阿旭环抱在自己怀里。张云龙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怀中人的肩膀上，在有点木讷的发着呆的爱人耳边轻柔的说道：“累了吗？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阿旭这么漂亮的手差点都要弄伤了，我要心疼死了。”言承旭微垂着头看着交握在自己腹部的这个人白皙的手，感受被这个熟悉味道包裹的安心，他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开口：“云龙，我......我今天可能见到了，我的妈妈。”正亲昵的抱着他的阿旭蹭着他颈侧的张云龙，微讶的将怀中人的身体轻柔的转了过来面对自己，他看着言承旭眼里的不确定和犹豫，柔声开口：“是那个撞到你的老妇人是吗？”言承旭依旧低垂着双眼，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张云龙的身体，就像要汲取勇气和温暖一样，半响才点了点头：“我不确定，但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我，我永远忘不了......”张云龙看着言承旭那明显低落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那细细密密的心疼泛起，他情不自禁将这个现在满身脆弱忧郁的人抱紧了，在他的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被抛弃的痛苦，需要的不仅是言语的安稳，也许能帮他的阿旭找到当年的真相，才是解开他多年心结的最好方法。张云龙心里做了个决定，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他只是害怕，到时候查出来的真相，也许并不是他们都想面对的……

……

“所以，这就是所有查出来的资料？阿旭的妈妈竟然在抛弃他之后的五年，又结了婚生了孩子，还组织了新的家庭？！”张云龙看着小八查到的这些年关于那个老妇人一家的所有过往，不可置信的出声。一旁他对面的小八看着已经面有怒色的张云龙，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到：“张先生，您要我查的这个言先生的生母，她其实，现在已经患上了阿兹海默。而且，她抛弃言先生的原因，是因为当年她……她和言先生的生父并没有结婚，当年，两个人是高中同学，但是这个男人的家里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于是两个人私奔来到京市，然而刚毕业的两个人并不好找到合适的工作，久而久之两个人越来越窘迫，在言先生出生没多久，他的父亲就抛下他们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她的母亲养育言先生到五岁，也因为实在心力交瘁而将他遗弃。后来言先生的母亲到了沿海城市打工，认识了后来的丈夫，是个普通的小贩，两个人生育了一个女儿后，在十年前那个男人因病去世，而言先生的母亲也在最近一两年查出了自己的病情。您那天在医院遇到的，应该就是带着言先生的母亲来京市看病的她的女儿，也是，言先生同母异父的……妹妹。”

妹妹？呵！张云龙冰凉的冷哼一声，他的心里为他的阿旭感到愤怒而委屈，为什么这个女人在抛弃了这么好的阿旭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开始新的生活？还有了孩子？那他的阿旭呢？就这么像被丢掉个垃圾一样丢掉了！没有一点愧疚，也从没想过弥补？！张云龙抓紧了手里的资料纸张，他放在心里手里珍惜万分的人，竟然被他的亲生母亲这么对待，张云龙眼神冰冷，他盯着资料上的文字很久很久，心里真的冲动的想要去为他的爱人做些什么，然而，言承旭那温柔的眼睛逐渐浮现，张云龙知道，即便真相残酷不堪，他那个温柔至极的阿旭，也不会想让他报复，张云龙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还是要告诉他，即便，这真相残酷而又血淋淋……

……

傍晚时分，张云龙和言承旭与两个孩子吃完晚饭，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后，让保姆阿姨带着小瑶光洗过澡，而作为一个从小就独立性很强的星河则是自己利索的洗漱干净，两个大人将他们带回儿童房，陪着孩子们安然入睡。在看着两个孩子都进入甜蜜的梦乡，两个人才牵着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进门后张云龙拉着言承旭坐在了床边，他看着灯光下言承旭显得更加柔美的脸，忍不住凑上前去亲吻了他的嘴唇，两个人唇齿交缠很久后，才微喘着气分开，言承旭的眼睛已经水蒙蒙的妩媚不已，脸上也染上了漂亮的微红，他和张云龙头抵着头，两人都突然笑了起来，幸福甜蜜的氛围就这么随着夜色将他们包围。张云龙抱着言承旭，让他的爱人窝在自己的怀里，半响，他才亲了亲怀里人柔软的发顶缓缓开口：“阿旭，我今天……”顿了顿，他看着微闭着眼靠在他胸口的人，还是决定开口：“我查到了那天那个撞你的人，她确实是……你的母亲。”话刚说完，他立刻感觉抱着的人身体猛的僵住，接着，言承旭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坐直身子，紧紧的盯着张云龙的眼睛声音颤抖的开口：“你说，你说什么？妈妈，是，是她吗？真的是她？！”张云龙看着激动的微微睁大双眼的人，心里怜惜更甚，他拉过言承旭变的冰凉的双手，缓缓的用自己的大手摩挲起来，想让他的阿旭周身回暖，张云龙认真的看着言承旭焦急询问的眼睛开口：“阿旭，确实是她，她……又结了婚，哪天咱们见到的，就是她的女儿，应该……也算是你的，妹妹……”

再次结婚了，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其实早就在那天见过那老人和中年女子后就隐隐猜到的言承旭，还是感觉就像一道惊雷打在了自己身上，他愣愣的看着张云龙一开一合说着什么的嘴很久，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心里反复在回响一个声音，他果然被完全的，彻底的，抛弃了啊……

呵，呵呵，言承旭木然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让张云龙心痛不已的苍白笑意，眼泪也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缓缓爬满了整个脸颊，看着这样就像已经支离破碎的爱人，张云龙几乎心疼的要裂开，他一把将浑身冰凉的言承旭拉进自己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他，不停的轻唤着阿旭，阿旭，他不想让他的阿旭就这么被这残酷的现实摧毁，而言承旭在木呆呆被人抱紧后，感受着紧紧抱着自己那强壮温暖的臂膀，他突然，痛哭出声。

张云龙看着在他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睡衣胸口，仿佛发泄长久压抑而哭泣的已经浑身打颤的人，眼睛也逐渐模糊，他的心有多痛，他的心，就同样痛，甚至，更痛。他明白，他的阿旭，这么久以来的期盼，渴望，那自欺欺人的为他那个母亲开脱的借口，在现实面前竟然就像不堪一击的玻璃，事实真相就像一个尖锐的石头，将这本就易碎的假象击碎一地，每一片掉落地面的碎片都映照着事实真相的残酷。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爱的这个善良敏感的人，为什么，让他承受这样的命运！他万分疼惜的不停亲吻着言承旭，希望自己能让他的阿旭知道，一切都有他在，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会将他心里的苦难寒冬驱散，他会用尽全身温度去温暖他那被伤的支离破碎的内心，想让他不要害怕伤心，不要怀疑自己，他永远都不会放开他，会永远爱着他啊……

……

“你好，请问……是言承旭先生，是吗？”几天后，刚下课来到医院，来接在这里接受复查和后续治疗的瑶光和星河兄妹俩的言承旭，刚领着两个孩子和保姆走出诊室，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陌生而又有点印象的女声，言承旭回头，入眼所见正是那天那个陪着老妇人的中年女子，他愣在了原地，这个人，就是他的妹妹吧……女人看着言承旭，神色有点犹豫也有点不知如何开口，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言承旭先反应了过来，他努力镇定下自己的情绪先对着一旁照顾孩子的保姆开口：“周姐，先把孩子们带回车里等我，记得给瑶光喝点水，星河也要喝一点，不过别喝凉的，有温热的在水壶里，让司机拿给你们，我……我一会就过来。”保姆疑惑的看了看没见过的陌生女人，又看了看言承旭不容置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两个乖顺的孩子先离开。言承旭温柔的和两个孩子说了要要乖乖听话后，就转回头看向等在一旁的女人开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女人看着言承旭波澜不惊的面色，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然而想起了自己母亲现在越来越糟糕的状态，她还是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开口：“言先生，我是，我是宋曼殊的女儿，我叫李晨曦，您……还记得宋曼殊这个名字吧，她是，她也是您的母亲。”言承旭静静的看着眼神女人那和自己妈妈七分相似的样貌，他沉默了片刻开口：“李小姐，我记得她是我母亲，但是五岁那年，我就已经被她抛弃在路边了，所以我不明白，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言承旭礼貌而冷淡的语气，让这个自称李晨曦的女人稍有退缩，但她想到妈妈那每天越来越多不停重复的这个名字和那家里的每年都多出一件的，明显不是织给她的足足十八件男士毛衣，以及母亲一直珍藏在胸口的照片，她还是再次开口：“言先生，能不能，请您和我聊一聊，您放心，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妈妈，妈妈她得了阿兹海默，而且她的其他脏器也在衰竭，医生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言承旭尽管已经从张云龙那里知道了所有的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但是亲耳听到后，也许你母子天性，他还是止不住的难过，他低垂下眼睑沉默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在女人快要放弃的时候开口：“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和她……几十年没见，我又能，做什么？”女人听着这虽然依旧冷硬的话语，还是觉察出了其中的软化，她激动的开口：“言先生，我们不想要什么，只是想，只想让您去看看她，去看看妈妈，好吗？就当，让她最后的时间能够安心，您不知道，妈妈她一直很愧疚当年……抛弃了你，她其实每年在你生日的那天，都会准备一件毛衣，足足有十八件。她一直想去找你，但是她又害怕你不原谅她，她过的一直很苦，她真的从没忘记过你，即便我的出生，她也没有放弃想找到你，直到后来知道你已经出国的那天，她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后来，我爸爸在十年前去世，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我们才想来找到你，想……实现她最后的心愿。”

言承旭一直安静木然的听着女人激动的说了这许多话，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愤怒和不甘

，仅剩下无法言说的复杂和恍惚，他从五岁起就期盼到四十岁的母亲，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然而，却是在她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

甚至，他都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他这个儿子？

多讽刺啊，言承旭突然想笑，他看着脚下的阴影，想起了曾听到到的一句：生活总是让

更懂事的人来承担糟糕的感受和结果。（独木舟）

他一直努力做一个乖孩子，一个懂事的安静的孩子，原来，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他没有得到母亲的爱，却只得到了，抛弃和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