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螽斯！起床！快起床！”
大地在震动，不，是床在摇晃。
“螽斯！醒醒！我早八来不及了！”
我仍然睁不开眼睛：“你早八来不及关我什么事？”
“老师，你把我骗到这里然后就不负责了是吗？”
卢卡斯？！
他怎么在这？！
我一下子清醒了，并且想起了昨晚所有的事。
“你有早八怎么不早说。”
我爬起来在衣柜里找了套衣服，回头看到扭成麻花的床单被褥、散落在地的睡衣、不知道飞去哪儿的拖鞋，床上、地上一片狼藉，我还忘记给笔记本充电了！
“不想让你有压力呗。”他套上烘干的卫衣，“你看昨晚多开心啊，要是你提前知道今天早八，睡觉前你还会笑得出来吗？”
我看了眼时间：“那我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美的夜晚。还有二十分钟上课，现在肯定来不及吃饭了，我先送你去教室，上完课我给你带早餐。”
“谢谢老师！我在B3栋上课。”
赶早八告一段落，路上并不通畅，他已经迟了十几分钟，但他下车时仍不紧不慢地送给我一个绵长的吻——他的舌头已经抓住要领了。
我去东区的食堂吃了早餐，顺便买了一块三明治和一盒牛奶等卢卡斯下课带给他。
果然上课时间路上空旷，不像课间那样学生们骑着电动车乱窜，我总算可以不必小心翼翼地开车了，像这样在学校里兜风还是很愉快的。离卢卡斯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为了消磨时光我进了学生街，难得人少我可以趁此机会绕个远路。
学生街开了新的花店，我让店员帮我包了一捧雏菊，它和卢卡斯的早餐一起躺在我的副驾驶座，不再是排练或是演出，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我辗转难眠的梦总算有了结果。
卢卡斯和我约了共进午餐，至于请特蕾西吃饭的任务他交给他那个强壮的朋友了，他管这叫“债务转移”。
我回到办公室，隔壁的赫尔曼跟我打了招呼，他出差回来了。
“两个都谈成了，大盐湖那儿挺漂亮的，你要是得空，也可以去玩玩儿。”他从办公室走出来，倚靠着门框。
“我是该恭喜您的项目还是恭喜您的假期？”
“都行。”他假装抹去额头的汗水，“我一到巴黎就赶来学校了，阿尔瓦，我的好搭档，我是如此想念你，等会一起去食堂吗？”
他抬了两下眉毛等我的答复。
“抱歉，你来晚了，我有约，下次吧。”
“噢，真令人难过。约会？”
“算是吧。”
“真走运啊那家伙，谁能俘获我们洛伦兹的心呢？”赫尔曼来了兴致，“婚礼什么时候？需要我当证婚人吗？”
“呃，这个不好说。”
我猛然惊觉我将面临的最大的难题——如何向赫尔曼坦白。他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同事交往吗？也许他是个开明的父亲？也许不是呢？他会把我视为仇敌？他会举报我？或者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卢卡斯，进而拆散我们。那些都不重要，我知道卢卡斯一定会反抗的，而这才是我担心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破坏他们的父子关系，即使我早就知道我与道德准则背道而驰，但是卢卡斯是无辜的，他理应享有正常的生活。
“管他呢！”卢卡斯喝了一口罗宋汤，“管那个老头做什么。”
为了防止在食堂偶遇赫尔曼，我带他去了校外的餐厅。
“老师，下午还得麻烦你接送，我的车还在实验楼那儿呢。”
“乐意效劳。”
赶在万圣夜前，也许是前一周左右，这时候的傍晚将会成为一年里适合散步的最后一次薄暮。每年的日子都不太一样，但我晓得大概在那天之后黎明的水蒸气会凝华成霜。
有了赫尔曼那句“我有眼力见儿，不打扰你约会”，我才有机会和卢卡斯单独散散步，要是他知道我的约会对象是他儿子他会作何感想？我仍不敢跟他说明情况。
卢卡斯正专心致志地弹《献给洛伦兹》，我坐在他旁边，和他同坐一个钢琴椅。
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弹钢琴，他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他光滑的脸蛋近在眉睫，我总想着尝一口他脸上的红晕，如果这时候我能吻他该多好啊。我很清楚是什么让我止步——他周围围了很多人，我也在包围圈内。他总是这么引人注目，我想。
如果“热闹”的琴房不适合亲昵，那么我们该去何方？
他带着我进入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在琴房背面的花丛里有一条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道，小路的终点是人工湖的湖畔，沙土地和稀稀拉拉的灌木，这里的腥气比其他地方重一些，和湖对面的凉亭相比，此处绝不会吸引到“游客”，而我正需要这么一处。
“老师，现在您能放得开了吗？”
“这所学校到处都是监控。”
“怕什么，我们又不脱衣服，您是没见过波大校园墙上有更离谱的。”
“好吧。”我的答案是现在就想。
不想把他推到土坡、不想让他的衣服沾上沙子，我的手臂便是他后背的依靠，我们像两个紧挨的电线杆似的定定地站在沙地，他环着我的脖子，我搂着他的腰俯首贪婪地品尝他的虎牙***。水腥味弥漫的湖畔，与我纠缠的卢卡斯是清甜的。
他应该是踮脚了，我感到他的身体一直在往上走，我的头慢慢上扬，当他几乎把上半身都压在我身上时，我终于站不稳了。我向后倒在沙地上，背靠硬邦邦的沙子，身上伏着一心扑倒我的卢卡斯，他跪着爬过来继续完成亲吻。
我收紧手臂不让我们之间留下任何空隙，我的臀部和背部还在隐隐作痛。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关心老师。”我控诉道。
我抱着他在沙地上翻滚，他丝毫不在意会弄脏衣服，因此我们活像两条打滚的小狗，学生物的学生准能从我们身上分离出某些菌种。***************直到布料再也无法帮我打掩护，我才松开他独自坐到一边。
“就到这里吧，下次提醒我带床垫。”
“真扫兴，头一次见沙蝗能忍住蜕皮的。”
我打一开始就习惯了他给我的昵称（也许它们的意义不太妙）。
“床、阳台、厨房，哪一个不比沙子好？想的话就来我家。”
“螽斯，这可是你说的哦。”他坐直身子，歪嘴笑时露出了虎牙，“今晚别睡太死，记得给我开门。”
“等你来我再睡。”
最终我们都平复下来后，我才不得不面对我和卢卡斯身上的土。他黑色的衣服因为沙土变得灰白，但是一拍就飞散到各处，我不会计较他帮我拍掉屁股上的土时那重重的几个巴掌，因为我也及时拍回来了。
脚踏阶梯形状的土块，我们走上大道，太阳带着几片橙色的云坠入楼宇，衔接处是粉色和紫色的天空，再往上是迷人的宝蓝色，天快黑了，微风逐渐刺骨，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冷，今年的夕阳散步要在今天结束了。黄昏日日有，只愿来年得与故人同游。
我们标记了这处腥味湖畔，如果他在未来某一天不得不离开我，只是万一他离开，我一定会再来这片沙土地收集他的气味，我会捉这里的青蛙，因为它们可能吃掉了卢卡斯留下的痕迹。但我用不着这么落魄，在实操这些之前，我还有他躺过的枕头、他盖过的被子、他借过的书以及我们一起用过的床单。说什么也得保留原味，不确定他在未来是否会离开，我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此一来，我若忆起我们的过往，也便不觉得孤单了——我们曾有美好时光，证物全在这儿。
他拉着我的手放进他的袋鼠兜，他的手心很温暖，他想包住我的拳头但是失败了，于是我们改用十指相扣。
“老师，看我多关心你。”
我对着他笑了，只有鼻息发出声音。
“谢谢你，卢卡斯。”
希望他一直牵着我，希望他不要离开，如果今后我只剩今夜可以怀念，那么他能否在我们分别前保持这个姿势、放慢脚步，只是和我多呆一会儿，延长我为将来储存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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