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了。那个晚上我随便敷衍了两句，就匆匆忙忙逃走了。
维持着我仅有的严肃，把所有呼之欲出的感觉都藏进斗篷，装作我只是要继续散步的样子，我把危险带离他。
我试图想起我的过去，如果真是赫尔曼所说的那样，他七年前喜欢我？那他现在呢？他只是个孩子吧！我以前去过巴尔萨克家，那里有个小男孩，其余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有罪。
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我根本无法抵挡他的诱惑。当时的我也不会知晓后来的几个月我都在怀念那个吻——兴许是最后一吻。还没开始，全部都被扼杀在那声“老师”里。
“阿尔瓦，你最近怎么了？憔悴得像是为情所困。”赫尔曼日常关心下属。
“没什么，我好的很。”是的没错，对象是令郎。
“既然这样，那能帮我个忙吗？”
“说来听听。”如果是卢卡斯有求于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是这样，你那的学生不多对吧，有个本科生资质不错，我寻思给你带，你看行吗？”
“您怎么不自己带？”
“唉，我和他有点儿亲属关系，会被人落下话柄的，他是专业第一，还得过奥赛银牌，你放心好了！”
“不是还有别的老师吗？干嘛找我？”
“阿尔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信任你才交给你，况且他非常想去你那。”赫尔曼又换了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好吗阿尔瓦，实在不行我放宽频介电和阻抗谱仪的那间实验室随便你用！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卢卡斯都能连电路了，回头我去文学院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女老师，你也该成家了。”
“打住！女老师就算了，那间实验室免费给我和我的学生用，一言为定。”谁能拒绝宽频介电和阻抗谱仪呢？多带一个学生而已，我还是会权衡利弊的。
“一言为定！”
“那个学生是？”我等会去看看他的小测成绩。
“我家卢卡斯！”
……
远离我，他得远离我。
“尊敬的院长先生，我能反悔吗？”
“不行。”
“早上好啊，老师。”
他在邮件里和我约了九点，现在是八点五十九分。八点我就坐在这了，检查了我的桌面是否整洁、看看我的垃圾桶是否满了、给绿萝喷了水、我的着装是否服帖，并且忐忑不安地等了他五十九分钟。
现在他来了，对我不久前的清洁成果毫不关心。
“早，巴尔萨克同学是吧。”
“明知故问啊老师。”他把书包甩到我对面的长沙发上，屁股坐到了另一端。
“给你一个电磁兼容的项目怎样？”
“好啊，谢谢老师。”他盯着我，半躺在沙发上，双腿分得很开。
装作专注于关掉网页的一个个窗口，不敢面对他热切的视线：“跟我来吧。”
隔壁的214，我的实验室，希望他会用我这里的设备。
“做多导体互连结构的电磁兼容性分析怎么样？应用广但也存在不足，值得深入研究，实用价值高。”
“没问题，谢谢老师。”
“那位是法拉第师兄，有不懂的可以问他。”千万别找我。
“大概可以从它的参数算法入手，电感电容什么的。”我补充道，“买材料的钱可以找我报销。”
“好的老师。”他看着我，深灰色的、铝箔一样明亮的眼睛。
我移开目光，假装被正在分析数据的法拉第吸引了，如果我不这么做，一定会有电流把我们的眼睛连起来，就好像他第一次吻我那样——唯一一次。
“去吧，不懂的问法拉第。”我把他留在那里，回到我的办公室，关上门。
希望他能从我刻意的行为里看出我想表达的：我对他毫无兴趣。
我仍然在回想那段旋律，那曲《献给洛伦兹》。
本来我是不打算再去那边散步了，而且我也坚持了一段时间，赫尔曼同我去了别的地方，他现在出差了。那首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钢琴曲、湖边的垂柳、落日余晖，所有的一切都劝说着我再去听一遍现场版，在我记忆里飘摇的始终不算真切。
我想了个解决方法，我可以不进去，我就站外边儿听，只要在他弹完之前溜走就好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我又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慢慢往人工湖那边走，“不小心”走到琴房边上，他已经在弹了。
在他演奏《献给洛伦兹》前，他弹了一首别的曲子，很遗憾我不能分辨出它所属的篇章或名字，但好在他有一位擅长解说的听众，她双手捂着胸口，作势要晕倒在另一人身上，然后她用只有女生才有的音调作了解释：“我的天哪，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隔着玻璃门我也听见了。
我坐在琴房外的长椅上，偶尔看看夕阳，沉浸于卢卡斯的钢琴曲，以至于德拉索恩斯在我身后站了许久我都没发现。
“兴致不错嘛，阿尔瓦。”淡金色中长发、蓝眼睛，贵气的德拉索恩斯家族的后代，我的上一任身体伴侣。
“约瑟夫，你怎么在这？”
“晚霞和音乐，你说呢？”我们初遇是在酒吧，后来才发现大家都来这儿散步。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学校，我记得你说你放长假了。”
“选修课要开始了，我得回来上课。”他指向一棵柳树，树下还站着个人，“那是伊索，我带他来看看咱们学校的晚霞，以后上课我也会带他来。”
说着他对树下的伊索挥了挥手，伊索也向我们这边挥手，只不过幅度很小、时间很短，我这才发现他不仅戴了口罩还戴了手套。
“他有点儿害羞。”约瑟夫甜蜜地笑了，这刺痛了我，因为我无法对卢卡斯露出这种表情。很快我就想到了该如何报复他。
“你的课那么多人，他去会更害羞吧。”长相俊美的老师和他热门的摄影课，他的小情人一定会吃醋的。
“别担心，我会把他安排到角落，倒是你，上你课的学生有几个是真心想听电磁学呢？”
“总得有人收留手速慢的学生。”我耸耸肩无话可说，他每次都这样。
“瞧啊，阿尔瓦，那孩子有好多‘粉丝’。”
“再多也没德拉索恩斯的多。”除非他是卢卡斯。
卢卡斯？！
“老师好啊！”他朝我这儿走来了，步子迈得很大，把那些女孩全甩在后头。
“你好。”官方又客套。我祈求他快走，千万别察觉我出现在这的目的。
“您怎么在这，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他问了他问了。
我用大拇指朝后指了指约瑟夫：“我和朋友来这儿散步。”
“阿尔瓦，明明是我看到你独自坐在这儿发愣才来跟你打招呼的。”约瑟夫的语调怪声怪气，令人不爽，比他挖苦我的电磁学选修课还不爽，他这个叛徒。
他和卢卡斯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卢卡斯的话让我更加窘迫。
“老师，您要是喜欢听我弹钢琴随时都可以找我，我可以载你到琴房弹给你听。”被他掌控的羔羊无处可躲，只能任由他蛊惑。
多么动人的话语，多么不羁的眼神，可他叫我“老师”了。
“我走累了坐这儿休息会，只是刚好你在里面弹琴而已。”羔羊面不改色，裹在最外层的不是真正的羊皮。
“好吧。”他不排斥我的答复，他是否已经从我无力的狡辩中看出了我的口是心非？
约瑟夫把我留给卢卡斯，自己去找伊索了。我应当找个理由离开，卢卡斯似乎还有话要说。
“老师，下周有个音乐会需要您来一下，和我一起。”他在我旁边坐下了。
“为什么？我那天有事。”约会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拜托了老师，只有你去才行，安德鲁也在，您要扮演我的恋人，不然他不会罢休的，他不信我不喜欢他了。”
“最后一次，务必处理好你的人际关系。”我会应允他的一切请求，只要合情合理，只要不辱“老师”使命。那他现在喜欢谁？难不成是我吗？
“谢谢老师，下周六下午四点，xx剧院门口，我在那儿等您，不见不散。”
我拒绝了坐他的摩托车回去，而是慢悠悠地走到学校车库，再开车回家。如果让我坐他的后座，我可能会忍不住抚摸他的肌肤、紧贴他的后背、手指四处游走，无论如何都太暧昧了，我不能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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