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八十五

张宪林父子二人奔向张桂芬的院子，突然听见里头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声：“爹、娘，女儿尽孝了！”

英国公踉跄地扶住一旁的石灯，张宪林连忙扶住他。

“生了，生下来了！”紧接着便是婴孩有力的哭声。

英国公又是哭又是笑的，张宪林看着此刻身着铠甲白发苍苍的父亲，又看看灯火通明的院子和里头高兴的喊叫声，松了一口气。

缇兰在房里陪了张桂芬一会儿，确认她无碍，才放心地出去，嘱咐人看顾好她。门外，张宪林站了许久，见缇兰出来，快步朝她走去。

张宪林怎么样？

盛缇兰桂芬没事了，孩子也很好。

张宪林我是问你怎么样。

张宪林上下打量着盛缇兰，见她脸色有点差，不免担心。张桂芬的情况他都知道了，此刻自然是担心盛缇兰。

盛缇兰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说到这里，缇兰忍不住鼻子一酸。她今日忍了很久，也很害怕，害怕自己帮不了张桂芬。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她都忍了下去，只因这时看见张宪林，她便绷不住了。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她低声抽泣着。

张宪林咬了咬下唇，紧紧抱住缇兰。

张宪林是我来晚了，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

听到张宪林这话，缇兰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儿，她抬手抹了抹眼泪。

盛缇兰幸好你留了人给我，要不然今日不知桂芬能不能挺过去。那些个邹家的，真该死！只是我今日带兵为了小邹氏的院子，恐怕官家那边有的闹。

张宪林神色一暗，冷声道。

张宪林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姓邹的如此胆大妄为，就是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

“把小邹氏，赶出门去。”英国公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从兴，冷声道。

沈从兴一愣，面露为难：“她犯的错大，小婿定然狠狠责罚。但求岳父大人，我实在是因为她姐姐。”

英国公停了好一晌，道：“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顾念亡妻本是深情之义，我是男人我也明白。既如此，国舅爷写了和离书来，我们两家分手，各自奔前程吧。”

“您…您这是哪里的话啊…”

张宪林沈国舅不忘前人，原是好的。可那蛇蝎祸害早该除掉，这是存心要我妹妹的命！今日她能留下半条命，那是我娘子豁的出去护着她，如若不然，如今我们见着的，就是她的尸首！国舅爷，姻亲一场，两家好聚好散，写了和离，日后在这汴京城里头还好见面，否则殿前撕破脸，大家都难做。

张宪林一边说，一边扶着缇兰坐下。

“不，我不和离。”沈从兴低着头。“从此以后，我一定好好待她，小心呵护，绝不让她再出半点差错了。”

“够了！你现在说这些话已经一文不值了。”英国公夫人紧皱着眉，又喊道，“樊妈妈，车套好了吗？”

樊妈妈走进来，沉声禀告：“回夫人，车都已经套好了，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内壁也用牛油皮封了，一定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咱们姑娘肯定不会受凉的。”

“走吧。”英国公起身，英国公夫人、张宪林夫妇紧跟着出去。

英国公夫人拉着缇兰，柔声道：“孩子，今日幸好有你，季明娶了你是他之幸，亦是我们全家之幸。”

缇兰知道，英国公夫人是与她交心了。从前只叫她“老四媳妇”，今日叫的却是“孩子”。

盛缇兰婆母言重了，昔日是桂芬在无人敢与我来往之时还愿意见我，我一直记着。如今，桂芬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带着张桂芬和孩子回了张家，安顿好一切，缇兰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张宪林看了一眼斜靠在榻上的缇兰，小声对一旁伺候的温月道。

张宪林大娘子今日吃了什么？

温月低着头，回道：“回将军，大娘子就在盛家吃了几口，到了沈府便什么都没吃。”

张宪林脸色一变。

张宪林那还不快弄点东西给大娘子吃！

温月忙点头，着急忙慌地就去了。

张宪林坐在榻旁，轻轻抚摸缇兰的脸。

张宪林缇儿，吃点东西再睡。

过了一会儿，夫妇二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着热乎菜。主院传来消息，说英国公忽然昏倒，连夜请了郎中，好不容易救了过来，郎中说多日操劳，又骤闻噩耗，是以血不归经，伤了本里。

事情一档接一档，缇兰只觉得心力交瘁，张宪林不放心，也向官家告了假，将泗州事务交与旁人。

一晃半个月，张桂芬的身子好多了。缇兰常去张桂芬院里看望她，那哥儿看着也好，白白胖胖，讨人喜欢。

“瞧着孩子，我心里能安定些。当日若没有你在沈家替我一力支撑，他恐怕都见不着今日的太阳。日后，他不该叫你四婶，该认你做干娘才是。”

缇兰的嘴角翘起好看地弧度，拉着张桂芬的手。

盛缇兰不论怎么样，我都是要保你平安的。

“听说那日，你拿着令牌带着兵为了小邹氏的院子。”张桂芬看着缇兰，面露担忧。

盛缇兰去沈府前，我就叫问岳先把将士们都叫来，就怕出乱子。我当时只想着，不论什么后果，我也要把郎中给你抢回来。

张桂芬眼含热泪，对缇兰道：“多谢你。”

盛缇兰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应该的。

“你瞧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一定要注意。方才母亲来，还说昨日你请了郎中，我吓坏了，生怕是你身子不舒服，得知胎象稳定，我这才放心了。”

缇兰欲言又止，想问张桂芬与沈家的事。

盛缇兰威北将军…

“他倒是日日都来，只是我不想见他，就连太后大娘娘待我，都比他好些。”张桂芬侧过身子，苦笑了一下。“太后不仅亲自来看了我，还狠狠责罚了小邹氏，听说打了几十个嘴巴，脸都破了。可将军倒是把她娇养起来，请了无数郎中去看。”

缇兰眼神一暗，只觉得张桂芬不与沈从兴和离，将来只会受更多委屈。

盛缇兰我和公爹的想法一样，必须和离。我知道这话由我来说是不大合适的，但我朋友不多，交心的只有你和婉莹。我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能摆脱沈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自己而活。

张桂芬微微动容，或许真的可以像她父母亲和缇兰希望的那样，与沈从兴和离。

“让我考虑考虑吧。”

—

秋风萧瑟，缇兰与王大娘子、华兰母女三人在屋里吃着热乎菜，缇兰近日害喜，总没胃口吃饭，张宪林便提议让她回娘家待几天，英国公夫人欣然同意。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你现在是两个人了。”华兰一个劲儿地往缇兰碗里夹菜，边上王大娘子给缇兰盛了碗热汤。

缇兰心里一阵好笑一阵感动，只觉得有些太夸张了，但想起上辈子怀孕，这真是要幸运不知多少。

“你出嫁前还担心若夫家待你不好该如何，如今看，完全就是瞎操心，你瞧姑爷待你多好啊，没见过哪家郎君和婆母这么爽快就让娘子会娘家小住的。”缇兰嫁得好，王大娘子心里高兴，多吃了几杯酒。

盛缇兰母亲，你少喝点，明日晨起该头疼了。

“让母亲喝吧，咱俩都回来，母亲高兴，就差个如兰，若是如兰也回来，那就更好了。”华兰道。

提起如兰，王大娘子就叹了口气。若不是王大娘子去文家闹了几回，如兰还要被她婆母刻薄呢。

“对了缇儿，你现在有身子了，从前爱摆弄的那些香，都不许碰了，知道吗？”王大娘子严肃道。

盛缇兰知道知道，早就放手交给底下的人做了。

用完晚膳，缇兰被盛纮叫去了书房。今夜盛纮与同僚一起去樊楼吃饭，这个点才回来。

“缇儿来了，坐。”盛纮满面笑容。

也是，盛纮近日升四品，的确该高兴的。

盛纮嚅嗫一番，缓缓开口：“我今晚在樊楼，遇上沈家那个哥儿了，沈诚儒。”

缇兰面色如常，一时猜不出来盛纮提及沈诚儒是何意。

“说来也巧，他近日高升，被分到了你官人手底下的一支军队。”盛纮道，“原也没什么，只是头两日沈家哥儿竟被你官人调到他跟前了，常要去营帐向你官人汇报情况。这沈家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知道季明的用意，托我向你打听打听。”

缇兰眉头一挑，猜想是张宪林的玩心大发，想逗逗沈诚儒，这人有时就这么腹黑。不过沈诚儒必然也有值得欣赏的地方，否则张宪林不会滥用职权，调一个无能的人到跟前。

盛缇兰公事我不好打听的，不过爹爹让沈公子放心就是，别多想，季明做事爹爹也知道的。

盛纮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季明做事向来稳重，我是很欣赏他的。”

“前些日子你带兵围了沈府邹小娘的院子，这事我也有所耳闻。”盛纮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爹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纵然张家权势滔天，你也别太高调，这样的事，以后最好别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