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八十三

半夜，外头下了暴雨，时不时电闪雷鸣。

丝竹小声进屋，关上了窗。张宪林惊醒，看了一眼一旁输熟睡的缇兰，替她捻好被子。

张宪林给我倒杯水吧。

丝竹点点头，利索地倒了杯水，递给张宪林，而后退了出去。

张宪林喝完水又合眼躺下了，只觉得这个女使略微眼生，不是木槿也不是温月。

次日一早，缇兰睡醒，见张宪林已经起来了，坐在屋内的圆桌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窗户开了一点，可以看到房檐上还滴着水，但阳光打进屋内，那滴滴答答的声音瞬间也不让人烦躁了。

缇兰有些恍惚，清醒了一下，原来是在自己的闺房，不是清水轩。

张宪林看来还是在娘家睡得安稳，昨夜雷声这样响，竟都没有吵醒你。

他笑着打趣道。

盛缇兰也不全是。若出嫁前，我必然是会醒的。不过昨夜你在，我睡得安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张宪林这话我爱听，下回多说点。

缇兰忍不住轻笑一声，此时丝竹进来准备伺候缇兰洗漱。

张宪林你这次回来，怎么没带木槿和温月？

盛缇兰这是丝竹，原是清水轩的二等女使，以往不再你跟前伺候，所以你不知道。我准备抬了她给你做通房。

丝竹微微脸红，全然没注意到张宪林脸上的木然。

张宪林不说话了，猛地灌了一口茶，盯着缇兰看。

盛缇兰怎…怎么了？

张宪林你先下去。

张宪林摆了摆手，丝竹会意立刻退了出去。

张宪林盛小七，你嫁给我的时候，就是住在我屋里的，我也从没分过什么大娘子的院子、主君的院子，这没必要。如今…如今搞个通房，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我晚上睡觉，我肯定回我们那屋睡啊。

缇兰一愣，坐在张宪林身旁，拉着他的手。

盛缇兰你别生气，抬个通房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不喜欢，不去她那里就是了。

张宪林我不要。

缇兰挑眉，站起身，叉腰看着张宪林。

盛缇兰行啊，那我住去西边好了，程翁说那个院子本来就是婆母原本为你的大娘子准备的。

张宪林你！

张宪林咬牙切齿，忽地笑了。

张宪林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你休想甩掉我。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缇兰扁了扁嘴，又坐下了。

张宪林弄个通房来，难不成是我母亲给你压力了？还是二嫂又多管闲事了？你不用担心，她们那边我去说。

盛缇兰不是…就是我这肚子一直没动静，我怕别人说。

张宪林说什么？你嫁进来之前我就把原本的两个通房送出去了，这不就是告诉外人。我，张宪林，这辈子只有你盛缇兰一人，就够了。

此刻张宪林伏在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缇兰不断变化的小表情。

没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缇兰亦是如此。其实张宪林不止跟缇兰说过一次，无需在意外人的眼光，就连她自己也说“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可自己总是忍不住多想。

刹那间，她抛开那些顾虑。

心里想着，刘妈妈急急忙忙来，站在门外，喊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大娘子哭了好些时候呢。”

话落，缇兰和张宪林皆是一惊，缇兰着急，就要过去看。

盛缇兰等着我回来。

张宪林点点头，见缇兰眼中是掩盖不住的焦急，嘱咐了几句地面湿滑，去得时候当心些。

路上，缇兰才知道，王大娘子昨夜被盛老太太罚跪。因为张宪林在，没人敢来打扰他们，缇兰也就不知道。

“滚出去，念着我早死了，你们都滚出去…”王大娘子在屋里哭骂着，见缇兰来，一愣，“我的缇儿啊，你怎么才来啊…你再不来，就给娘收尸骨吧。”

缇兰眼睛一热，忙上前搂住王大娘子，轻拍她的肩膀。

盛缇兰是我不好，来迟了。让下人看见笑话，岂不丢面子？

她心疼地拿帕子替王大娘子擦眼泪。

这一世，她最在意的人，除了张宪林，便是王若弗了。

“面子？我嫁进盛家几十年了，熬油似得到了今日，有了你们四个孩子。做官的做官，嫁人的嫁人，现在我一个在这内院，都…都被人随便糟践了。你昨日跟我说的，我都明白，可你姨母主意大，我说服不了她，我有什么法子！”王大娘子哭道。

缇兰深吸一口气。

盛缇兰母亲，祖母不是怪你没有说服姨母，而是觉得你好坏不分，是非不明。我知道母亲是良善之人，也知道避避嫌，不给六姐姐添麻烦。可姨母倒好，大摇大摆上门，去摆架子，狐假虎威，拿我们盛家的脸，去充他们康家的面子。

见王大娘子要反驳，缇兰赶紧道。

盛缇兰母亲大概不知道，姨母也来过张家的，只是张家人也就是表面上应付一下姨母。姨母知道搭不上张家，便去结交秦太夫人。母亲想想，若拿康兆儿是到了我的院子，母亲你气不气？

“这…这怎么可以？”王大娘子急了，“以前跟林噙霜那个贱人斗过，我不想我的女儿也过这样的日子。”

缇兰欣慰一笑，紧握王大娘子的手。

王大娘子抬手抹了抹眼泪：“自从你哥哥当了官，越来越忙，现在又去了外头，你和你两个姐姐又有自家要照顾。我同你父亲和你祖母，从来是说不到一路去的。在这偌大的院子里，都嫌我烦，难为你姨母肯来听我心里话，又同我说得投契。除了她，谁肯管我啊……不过不要紧，再过两个月，我们王家就要来了，我母亲、我哥哥，我在这东京城里头，也有人给我撑腰了。”

—

王大娘子那日的话让缇兰心里很是难受，想着该时常回去看看，也就是坐车久一点罢了。

张宪林欣然同意，还总说要陪着缇兰一块儿回呢。

一晃至深秋，早晨起来，那风着实有些刺骨。前些日子缇兰染了风寒，才知道有了身子，已经一个半月了。

张宪林知道后，把整个清水轩上上下下嘱咐了个遍。英国公夫人也高兴，总叫缇兰一块儿用早膳。

张宪林马车上多塞几个软垫，坐着舒服点。问岳，路上你必须寸步不离，若有闪失，我拿你是问！

说着，张宪林一个拳头就要打在问岳肩膀上，问岳赶紧笑着躲过。

问岳嬉笑道：“知道了爷，你都嘱咐多少次了。你今日安心去泗州吧，我肯定保护好大娘子。”

王家进京已经五日，今日盛家准备了席面，缇兰也是要回去的。

“老姐姐，好些年不见了，一起吃个团圆饭。”王老太太满面笑容。

盛老太太笑道：“快动筷吧。”

“诶岳母，大舅兄没跟着一起来呀？”盛纮问。

王老太太应道：“还得些日子呢，手头的事情总得交托清楚了才能离任。你呀，是个最好的孩子。近日高升了？”

“都是当日岳母看得起，将爱女许配，才有今天的日子。”盛纮自谦道。

王大娘子笑着说道：“他老说您来了，我大哥哥来了，得好好招待呢。”

“诶呦，什么招待呀，见了你们这些孩子，我比吃了仙丹还高兴！”

坐在一旁的舅母总给缇兰夹菜，缇兰看着碗里满满的菜，有些无奈。

其实王大娘子早年有些看不上舅母，与她有些过节，不过舅母待缇兰很好。吃饭前，还总问她孕期有没有不适。

“大嫂，你给缇丫头夹这么多，要把她吃撑了，回去不舒服可怎么好。”康王氏似笑非笑看着舅母。“她这刚怀上不到三个月，还没坐稳呢。”

盛缇兰姨母多虑了，舅母夹得都是我爱吃的。外祖母，这八宝鸭你爱吃，多吃一点。

缇兰自然地转移话题，盛老太太笑着接话：“这鸭肉嫩得很，香得不行，多吃一点。”

盛缇兰外祖母，五姐姐近日陪五姐夫回老家祭祖，来不了了。她说她最爱吃的芝麻软膏，让您给她留着呢。

王老太太慈爱地看着缇兰：“好好，给她留着。你爱吃的玫瑰酥饼，我也带了好多呢。缇丫头，近日怎么不见你官人？”

“小张将军别是瞧不上咱们…”王老太太瞪了一眼康王氏，康王氏悻悻闭上嘴。

盛纮笑着解围：“岳母，七姑爷今日去了泗州，抽不开身。”

饭没吃几口，温月急匆匆进来，附在缇兰耳畔说了几句。众人只见缇兰脸色一变，也不知是什么事。

盛缇兰威北侯府来人说，张大娘子临盆难产，想要见我。

“你素来同她要好，快去看看吧，这可是妇人的鬼门关啊。”王老太太忙道。

缇兰点点头，刚站起，王大娘子也起身，急道：“缇儿，你当心自己的身子。”

盛缇兰母亲放心吧。

匆匆赶往威北侯府，缇兰总觉得张桂芬难产这事没那么简单。

问岳在前头不断叮嘱车夫别太快，马车要稳一些。车内的缇兰攥紧张宪林临行前给的令牌。张宪林走之前，一万个不放心，最终留下了一小队张家军给缇兰，以便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