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四十七

缇兰起身，自然地伺候张宪林宽衣。他那大红嫁衣吉服复杂得很，缇兰摆弄了半天。

张宪林明日喝新妇茶，你无需担心。我爹娘都是厚道之人，不会为难你。

盛缇兰我知道。

张宪林你知道？

盛缇兰婆母若非厚道实在之人，先前便不会允你来我家提亲，应当百般阻拦才是。不嫌弃我的门第，可见格局之大。

张宪林勾唇一笑，自己动手解开吉服的扣子，缇兰这手空出来了，悬在半空中，又听张宪林道：

张宪林家里虽然人丁兴旺，可也都不是多事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唯一爱闹事的，就是我那二嫂嫂，娇生惯养长大的，明日定要来找你的茬，你做好准备接着。

张宪林口中的二嫂，是他二哥张宜林的大娘子唐银微，宣平侯府的嫡幼女。她母亲是温宁郡主，自小被宠着长大，眼睛长在头顶，跋扈惯了。

缇兰原以为张宪林是要给她支些招来应对唐氏，没想到是叫她做好准备。

盛缇兰我若接不住，还得你出马帮我。

张宪林我娘子聪慧过人，只怕此时心里已经有算盘了，用不着我出马，别把二嫂嫂气哭了就成。二哥跟二嫂如胶似漆，只怕到时二哥会来找我理论。

缇兰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张宪林横打抱起，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稳稳地躺在床上了。

张宪林看着一脸懵的缇兰，侧身躺在她身旁，扬唇笑笑，不为所动。

缇兰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她缓了一会儿，突然侧过头在张宪林右颊落下一吻。

张宪林一愣，他原没想着今晚就把事办了，怕明日缇兰起不来，敬不了新妇茶。右颊温热酥麻的触感似乎还没消散，蜜意在心中化开。

张宪林也侧过头，四目相对，而后欺身而上，缇兰只觉得身上的寝衣轻轻散开，浑身瘫软无力。

…

次日清晨，缇兰睡醒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她忙唤来木槿，伺候她洗漱。

缇兰半眯着眼，任由木槿和温月替她梳妆，打了哈欠，问道：

盛缇兰将军呢？

“将军在院子里练剑。”木槿答道。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人，果然是血气方刚。缇兰幽怨地揉揉自己酸痛的腰，梳妆整齐出去时，张宪林扔下手中的剑，朝缇兰走来。

张宪林一会儿用早膳，想吃什么尽管吃，都是自己家人别拘着。

缇兰讪讪一笑，你一个男人没见识过内院的事，说得轻巧。缇兰要真太随意，传出去会被人骂死的，说盛家的女儿没规矩。

张宪林睨了她一眼，揉揉缇兰的脑袋，换了身衣服，就去上朝了。

一入正厅，厅内坐满了人，英国公夫人、几位嫂嫂还有张家的婶婶们都到了。缇兰恭敬地奉上茶，面带微笑，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缇兰先前见过英国公夫人的，是在宁远侯府见的。那日英国公夫人不愿上桌，只在一旁坐着喝茶。

坐在英国公夫人身旁的二娘子唐氏淡淡扫了缇兰一眼，轻哼一声。

用早膳时，缇兰体贴伺候英国公夫人，来之前，张宪林把自家母亲的喜好都与缇兰说了。英国公夫人好清淡之食，不喜太咸、太甜，缇兰是便拿着英国公夫人的喜好，为她布菜。

“老四媳妇不用伺候了，也坐下一起吃吧。”英国公夫人淡淡一笑，这话一出众人便知，这是婆母对新妇极为满意。缇兰点头道谢，缓缓入座。

“听闻四弟妹未出阁之前，就与家中小妹桂芬交好，也来过几次国公府，是吧？”二娘子唐氏看向缇兰。

盛缇兰是。缇兰愚笨，不懂马球，捶丸也是马马虎虎。幸得威北侯夫人指点，如今也愈发有样了。

闻言，英国公夫人看向缇兰的眼神又柔和几分，她记得缇兰，是她家女儿桂芬常挂在嘴边的姑娘。

“桂芬的马球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没有哪家姑娘比她打得好。”英国公夫人含笑道。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缇兰缓步走着，她自觉今日做得不错，今日这关是过了。

“新妇进门，婆母立威，那是常有的事。主母真好，不仅没给咱们娘子下马威，我瞧着还很喜欢咱们娘子呢。”木槿嘿嘿一笑。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目光短浅。”二娘子唐氏袅袅而来，扬唇笑着，“像我们这样的勋爵人家，新妇进门，自是要和善的。婆母念你是小门户来的，怕多说两句，吓着你。”

方才吃饭时唐氏也就说了那一回话，缇兰心里还纳闷，原来是等着没人的时候朝她发难呢。

缇兰盈盈行礼，恭敬道：

盛缇兰二嫂嫂教训的是，婆母与几位嫂嫂待缇兰好，缇兰心里感念。

瞧着缇兰低眉顺眼不敢顶嘴的样子，唐氏眼中又多了几分不屑，愈发嚣张了。

“弟妹姿色出众，难怪四弟喜欢。只是平日无事，还是多读些书好，免得日后被宴请，让人家笑话。”唐氏微眯着眼，又轻声道，“既然已经入了府，就收起你那点野心。”

缇兰正要开口，突然看见后头缓步走来的大嫂嫂江氏，装作一脸茫然地看着唐氏。

盛缇兰二嫂嫂这话是何意？缇兰愚笨，烦请二嫂嫂指点。

缇兰这套扮猪吃老虎，是耳濡目染，跟着海朝云学的。

唐氏似乎有点被气到了，没想到这盛家的女儿竟这般笨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偏要让她浪费口舌。唐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耐着性子道：“外头都传四弟对你情根深种，可谁有不知你早早就结识了小妹桂芬。想攀高枝？你的野心，明眼人都看得出。”

“二弟妹怕是忘了，分明是四弟三次去盛家提亲，怎的到了二弟妹口中，就成了四弟妹攀高枝？”江氏道。

这位大嫂嫂是张家嫡长子张察林的大娘子江韫颖，靖国公府的嫡女。与唐氏不同，唐氏也是武将人家出来，但靖国公府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都是极其稳重知礼的。江氏仅说了几句话，不怒自威，唐氏的气焰立刻弱了几分。

唐氏道：“那四弟妹这招欲擒故纵玩得可真好。四弟妹好大的面子，英国公家的儿子三次提亲才同意，怕不是四弟也是四弟妹的备选郎君之一吧？我听闻沈家的哥儿也到盛家提过亲，盛家大娘子也是应得含糊呢。”她又转头望向江氏，“大嫂你心性温良，可别被这小丫头蒙蔽了双眼。”

缇兰抿了抿唇，倒是把她打听得一清二楚。

盛缇兰嫂嫂说话可要谨慎些，莫叫旁人听去了嚼舌根。嫂嫂既这般想，那缇兰是不是也可以说嫂嫂未出阁前有此意？缇兰没有什么野心，倒是二嫂嫂，二嫂嫂一顿分析，倒是让缇兰耳目一新啊。

见缇兰含笑望着自己，唐氏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你！我才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我也不需要。”

盛缇兰没有便最好。既如此，是缇兰冤了嫂嫂，缇兰在这里给嫂嫂赔不是了。嫂嫂莫要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叫二哥心疼。

江氏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略略看了缇兰一眼，又转向唐氏道：“二弟妹若有空，不如多看看瑾哥儿的学业，听闻他昨日又没去书塾，这般惯着可不行。文和武，总要有一个会的吧，否则日后如何立身？”

唐氏咬了咬下唇，只能点点头，瞪了缇兰一眼，而后跺着脚离开了。

待唐氏走后，江氏与缇兰并肩走着，江氏道：“二弟妹的性子一向如此，四弟妹莫怪。她也就是性子烈了些，没什么坏心的。”

缇兰自己也看明白了。这唐氏不过是嘴上功夫厉害些，得理不饶人罢了。况且唐氏对这个大嫂嫂江氏似乎极其敬重，说到底还是看重门第之人，眼下也就是因为缇兰的出身，瞧不起缇兰罢了。

一回清水轩，进了厅就看见张宪林坐在里头一边悠哉悠哉喝着茶，一边看兵书了。朝服已经换下，想是早已散了朝回来的。

张宪林我猜你早膳没吃饱，特地拿了些栗子糕，尝尝合不合口味。

缇兰净了手，轻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神色一变。

盛缇兰府里做的栗子糕，倒是和稻虞坊的栗子糕很像。

张宪林点点头，放下兵书，盯着缇兰。

张宪林因为是同一个厨子做的。

缇兰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来，稻虞坊也是张家的，难怪稻虞坊只在每月十五售卖糕点，那厨子其余时间都在英国公府做事呢。

张宪林让我看看。

张宪林起身，让缇兰转了个圈，完好无损，这才点点头。

张宪林看来应对二嫂的发难，你做得很好。

缇兰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盛缇兰二嫂再蛮横，也不可能动手的。

能对自己的姐妹大打出手的，也就墨兰了。

张宪林那是，我娘子貌美如花，若是脸上留条道子，我可要心疼的。

盛缇兰若我花了脸，将军可还要我？

她也就这么玩笑一问，谁知张宪林一脸正经。

张宪林为何不要？我也在自己脸上划一刀，我们这对难夫难妻，就做一对花脸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