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四十一

刘妈妈低声道：“我刚才出去采买，听见有人议论咱们家和顾家的婚事。”王若弗闻言脸色一变，转头看刘妈妈，问：“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刘妈妈抬头应道：“不知道呀。咱们家可是告诫过下人们，不准在外头乱说的。是不是那顾廷烨的手下，都是些粗野当兵的，嘴上不严，消遣说出去的？”

“还说什么了？”

“就是后头这句要紧。有人说，当今圣上知道他看上了咱家姑娘，说他有眼力，要赐婚呢。”

“赐婚？”王大娘子惶恐，缠着刘妈妈的手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去，这下真的是不嫁也得嫁了。

方才腿跪麻了。

王大娘子走进如兰屋里，看见缇兰还在，如兰一见王大娘子进来就变了脸色。王大娘子厉声问：“你到底嫁不嫁？”

“不嫁不嫁！你们打死我吧。”如兰在嗓门上一点不输王大娘子。“打死你？你不嫁盛家就要死到临头了。”

“怎么？我不跟顾家结亲，那顾廷烨就能杀到咱们家里不成？”

“他上咱们家提亲，连官家都知道了。”

王大娘子话落，如兰缇兰皆是一愣。那顾廷烨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是有分寸的，这事只有可能是他自己当着官家的面说出的。他要做什么？非娶不可？

“官家还说他眼光好，要赐婚哪！”王大娘子瞪着如兰，只见如兰立刻站起，道：“赐婚？牛不喝水硬按头啊，官家也没有逼着臣子嫁女的道理吧？”

盛缇兰既是官家，又岂能抗旨不遵？

“是啊。不光是你，也不光是我们盛家，连你宥阳大伯伯家，横溪二叔叔、四姑姑家，咱们盛家满门都是死罪。”

如兰顺势提起用个假夫家回了这门亲，可王大娘子哪能同意，盛纮更是不会同意。眼看着没辙了，如兰除了哭也没别的法子。

盛缇兰母亲，五姐姐是个心地淳厚的，绝不会像林栖阁那边似的损人利己，你就放心吧。

母女俩并排走着，王大娘子点点头，截道：“先不说你姐姐的事了。”王大娘子又叹一声，道：“真是老天有眼啊。我同你讲，当初墨兰那丫头，做出那种贱骨头的事，拖着你们姐妹还有明兰去死，却反倒嫁入伯爵府里头。我真是觉得上天不公，我这心里就跟油煎一样，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现在我才晓得，真人神仙还是看护着我的。想不到你姐姐的姻缘竟落到侯爵府中，我想想就高兴啊。”

缇兰暗忖，母亲是高兴了，亲事也是好亲事，可就是如兰没法像从前那样肆意自在了。

王大娘子看着缇兰，命刘妈妈关上门，坐下道：“这高兴事不止一桩。今日散朝，小张将军，就是那张宪林，他邀你父亲哥哥去樊楼喝茶，问你是否议亲呢。”

缇兰不为所动，神色如常。

“这摆明了就是中意你啊。”王大娘子摇摇缇兰的手臂，催促着她赶快给个反应。

盛缇兰母亲还是不要妄想了。英国公府家的儿子，就是娶公主郡主也是娶得的，那张宪林发什么疯要娶我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于他有什么好处？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提两句罢了，满京贵女不是任他挑选吗，说不定问了许多官员呢。

王大娘子蹙眉道：“傻女儿，没好处才说明他是真的中意你啊。我问过你二哥哥了，张将军是一下朝就来找了他们父子俩，不曾和旁人交谈过。”

“缇姐儿不要妄自菲薄，难道你忘记了上次将军相救之事了吗？”刘妈妈道。

缇兰愣了愣，想起那晚二人共乘一骥穿梭于小巷之中的画面，又想起多次屏风之下的交谈，还有…她猛地晃了晃脑袋。

盛缇兰我的事不着急，他只是有意，却还没有提亲，母亲还是多关怀关怀五姐姐吧。

走出缇兰的屋子，刘妈妈失落道：“瞧着缇姐儿也是不愿嫁了。”

王大娘子却勾唇一笑：“方才谈话之时，你可有听见缇儿说一句‘不嫁’？她的态度，是没答应也没拒绝。”

缇兰闭门不出好几日，除了晨昏定省，日日都待在房里写字。直到第五日，她终于肯出门了，戴着帷帽去了一趟如意书坊。

她坐在雅间的屏风后，良久。她没有跟张宪林约好，只是自己坐着。正欲离开之时，屏风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张宪林怎么不叫人来报一声，就这么干等着？

熟悉的声音撞入耳畔，缇兰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又坐下，两人还是隔着屏风。

盛缇兰今日我是为了我家姐姐的事来的。

张宪林我想我与你父兄说得很明白了，我要娶的是盛家七姑娘，不是其他人。

盛缇兰将军为何要娶我？

张宪林爱慕，我爱慕你，已久。

缇兰狠狠愣住，左手覆在心口，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忽地笑了，定了定神。

盛缇兰将军与顾统领是好友吧，也时常能进宫。将军可知，顾统领是怎么与官家说的？若为难，可以不说。

张宪林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知无不言。

“你一个小姑娘，是能替我上战场还是在朝上参我一本？我怕你作甚，有什么不可说的。”缇兰猛然想起那夜他说的话。

张宪林仲怀对官家提起，他有意求娶盛家嫡女。

盛缇兰只说是盛家嫡女，却没指名道姓？

张宪林反正不会是你。

缇兰无奈地抬了抬眼，见屏风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盛缇兰六姐姐，也可以算是嫡女…

缇兰暗自呢喃，张宪林却听得真切。明兰确实可以是嫡女，她回宥阳老家时，老太太已经把明兰记到王若弗名下了。

张宪林盛姑娘。

缇兰闻言抬起头，淡淡应了一声，等着张宪林说下去。

张宪林不用担心你五姐的婚事了，她不会嫁给仲怀的。

张宪林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缇兰虽不摸找头脑，但也没打算细问。不知为何，缇兰觉得张宪林是值得信赖的。

待缇兰走后，问岳将屏风挪开，见张宪林站在窗口看着缇兰和女使离开的背影。

“盛姑娘明显避而不谈公子求娶之事。”问岳道。

张宪林我尚未正式下聘，毫无诚意有什么可谈的？待我亲自上门，自然能得到她的答复。

问岳耸了耸肩，依他看，盛缇兰会拒绝，但他家公子能不能说动盛缇兰，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又是个雨天，张宪林、盛长柏、顾廷烨三人从玉清观的三清殿里出来。也不知为何，回回来玉清观都赶上雨天。

顾廷烨道：“听说玉清观春有玉兰，秋有菊，咱们看看去。”

“你这平日里忙得四脚朝天的，今日怎么得闲去赏秋花？”长柏问。

“若有好看的，我攀折一枝，你给我带回去，送给你的妹妹。”顾廷烨话落，长柏脚步一顿，斜了顾廷烨一眼。

张宪林秋花好啊，我也攀折一枝，则诚你带回去给你家小七。

长柏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瞪了张宪林一眼：“你学仲怀那泼皮做什么？你自己有大片的花田，还用得着摘玉清观的秋花？”

顾廷烨放声大笑，越过长柏拍了拍张宪林的肩膀：“这季明啊，是怕我把主意打到七妹妹身上。我一提亲，他也立刻找盛大人说去了。瞧瞧季明，这才是泼皮。”

长柏一脸无奈，他这算不算是交友不慎，怎么都瞧上了他的妹妹，竟争着抢着要做他的妹夫。

三人慢行，往玉清观后头走去。

“看见没，刚才我一说要成亲，这油灯里的灯花爆了又爆。”顾廷烨笑叹道，“感觉是我母亲在天上都为我高兴。”

张宪林这才刚开头，好日子，长着呢。

“向来啊，都是我为兄，则诚为弟。这想着再过些日子，我就得管则诚叫兄长了，季明无妨，他还得叫我一声姐夫。”顾廷烨道。

张宪林你若这么说，那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长柏双手背在身后，挑了挑眉：“不是滋味？那你俩这婚事，作罢了吧。”说着，长柏转身就要走，张宪林与顾廷烨对视一眼，忙拉回长柏，一脸赔笑。

“只要能娶到你妹妹，就算让我比你降一辈，我也愿意啊。”顾廷烨一脸真诚。

长柏点点头：“好好好，我这算知道你的真心诚意了。季明呢，你的诚意呢？”

张宪林放心，我比仲怀还要迫切，聘礼早已备下，待找个日子，我与我母亲一同去盛家提亲。况且，我家可没有人堵着要嫁我。

顾廷烨给了张宪林一记刀眼，却又忍不住笑笑。忽地，他停下脚步，往右侧竹林看去。长柏脸色一变，竹林里传来隐隐哭声，直至听到那女子说“盛家”二字，长柏忙朝竹林走去。

一进去，就瞧见如兰低声哭着，文炎敬站在她身旁。雨天路滑，长柏一下没站稳，滑倒在地，张宪林见状赶紧扶起他。

“你你你你！”盛长柏忙赶走身旁小厮，“你别看！回去，回去！”又指着如兰，一脸悲壮，骂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