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十九

天气愈发热了，大清早的缇兰站在葳蕤轩外，刚从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回来，一路走来觉得燥热得慌，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等着姐姐们来齐，好给王大娘子请安。

明兰姗姗来迟，站在缇兰左侧。

“六妹妹分院出去了，头一日回寿安堂请安，祖母自然是舍不得放妹妹走。哪像我们啊，才说了两句就被打发出来了。”墨兰袅袅站着，见明兰不答话，又呛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不等明兰说话，如兰道：“祖母就是喜欢瞧小六，就是不喜欢瞧你，你羡慕也羡慕不来。”

“说得是。如今六妹妹是祖母心尖上的肉，是当家的人，就算迟些给大娘子请安也没什么，大娘子难道还能罚你不成？”墨兰说完冷笑着撩了撩头发。

盛缇兰“四姐姐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母亲若罚了六姐姐，便是责怪祖母；母亲若是不罚六姐姐，又像是怕了祖母。四姐姐一句话，打着六姐姐的招牌，扯着祖母的旗子，又对我母亲不依不饶，这是个什么理呢？”

墨兰半张着嘴看向缇兰，似是没想到缇兰几时这般牙尖嘴利，明明说话温温柔柔，却句句带刺叫人没法反驳。“你这是污蔑，这是诛心！”

明兰轻笑一声，转过身看向墨兰：“四姐姐说这是污蔑，那姐姐就不是方才小七说的意思了，所以就用不着罚我了呗。”

墨兰气得凝噎，前头如兰听着明兰与缇兰一唱一和呛墨兰，开心得不行。

“你还真以为这盛家是你当家做主了？”墨兰刚说完，王大娘子房中的女使就来叫四位姑娘进去请安了。墨兰气极，冲上前第一个进入正厅。

“我来晚了，劳累大娘子久等了。”明兰端正站着，朝王若弗赔礼。

王大娘子满脸笑意，一脸和气道：“快给明丫头端一盏参汤来，让她尝尝。”明兰颔首谢过，而后坐在缇兰左侧。

“母亲，六妹妹自己独立了门户，你可得多疼疼她，免得有些人欺负她。”如兰说。

“明丫头从小秉性弱，打扬州过来的时候在船上病了一路呢，好在这些年在老太太跟前养得好。如今你立了门户，自己有了院子，我也多欣慰。只是你身边伺候的人，小的小，老的老，都不顶用。”王大娘子转身吩咐刘妈妈，刘妈妈摆了摆手，便有两个女使走进来。

刘妈妈指了指刚进门的女使：“六姑娘，这两个是大娘子的二等女使，屋里的惯手，最是体贴耐劳。今日大娘子就给了姑娘使唤，免得姑娘又立院又管家的，累坏了身子。银杏，九儿，见了六姑娘。”言罢，那两个女使规规矩矩地朝明兰行礼。

九儿是刘妈妈的亲生女儿，也是木槿的表姐，送九儿过去，也不怕被笼络了；那银杏不算个规矩的，小心思很多。

明兰微微一笑：“那大娘子把得力的都给我了，身边不就没人了吗？”

“现在管家权从我的肩膀移去了你的肩膀，我也用不上这么些人。”王大娘子道，“你别嫌她们笨手笨脚才好。”

“是，大娘子身边的姐姐自然是我最敬重的。”明兰刚说完，参汤已经端上来了。

王大娘子这边刚送去人没多久，那边林小娘也把长枫屋里的可儿媚儿送去了暮苍斋。

马车穿行在街市中，隐隐听见外头小贩的吆喝声。车旁，温月道：“这暮苍斋最近热闹得很呢。”

盛缇兰“六姐姐是个有谋划的，母亲和林小娘送去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六姐姐能解决掉，你且看着吧，需要点时间罢了。”

“奴婢盼着姑娘也早日分了院子，姑娘那么优秀，也是能管家的。”

缇兰漫不经心应道：

盛缇兰“我掺和管家的事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找麻烦。”

缇兰眼神暗了暗。女子学的写字、绣花、管家，哪一样不是为了日后出嫁？从一个宅院到另一个宅院，从娘家到夫家，缇兰不想被这么些事困住，虽然知道日后都是要经历的，但趁着还在闺阁的时候，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才好。

马车在如意书坊门口停下，缇兰戴好帷帽，绕着书架转了几圈。

“新一册的《新川日常》姐姐可看了？这葭沚真是傻，放着五少主的正夫人不做，委屈自己去做个妾。”

“庶女就是庶女，就这点出息。”

缇兰手中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咬了咬下唇，心跳得很快，听着那几个姑娘聊了好一会儿。

“姑娘，我们东家有请。”缇兰偏头一看，是上次那个小厮，那小厮领着缇兰在屏风前坐下。

张宪林“问岳，你下去吧。”

缇兰顿了顿，这小厮的名字和她家温月的名字还真是像。

张宪林“这暑意渐浓，隔着屏风，姑娘就不必戴着幕离了罢。不知姑娘可有收到上月酬劳？”

张宪林说完，透过屏风看着端坐着的人影，见她不为所动，低头扬了扬唇。

盛缇兰“悉数收到了，今日我亲来就是为了和东家说说这酬劳的事的。”

张宪林“五五分成，姑娘不满意？”

盛缇兰“并非，只是我记得一开始我们谈好的是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话落，屏风后传来一阵笑声，少年郎爽朗的笑声如一阵清风，穿过暑热。

张宪林“姑娘真是有趣，敝人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嫌赚得多的人。”

盛缇兰“自然不是。那话本能卖得好，多亏了东家在祥云茶楼下得功夫，理应东家多拿些。”

张宪林“既如此，那以后便四六分吧。”

缇兰一讶，果然是生意人，答得这么爽快。她缓缓抬头，看着屏风之后的男子押了一口茶。

盛缇兰“有一事，一直想请教阁下。敢问阁下，如何知道我是盛家女？”

张宪林面不改色，听着对面的姑娘对自己的称谓一下子从“东家”变成了“阁下”，就知盛缇兰猜到自己是非富即贵之人。

张宪林“我是生意人，自然要先查清与我做生意的是何人。姑娘无须在意身份，做好‘天漱清人’，我们的交易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刚回盛府，经过寿安堂，看见王大娘子和华兰出来。见到华兰，缇兰欣喜不已，忙上前亲昵地挽着华兰的手，又看王大娘子黑着脸，好奇道：

盛缇兰“谁惹母亲不快了？”

“你大姐姐。”王大娘子不冷不热应着。华兰哭笑不得，朝缇兰解释：“过两天在新郑门外金明池边有场马球会，是永昌伯府吴大娘子办的，还说要用贵重首饰做彩头呢。这景龙门、阊阖门左近人家的官眷贵家娘子都去过，我想着让你们几个小的也去玩耍一趟。”

王大娘子不满地撇撇嘴：“吴大娘子的马球会那是多大的事，到时候多少官眷娘子会到，全是相看在室男女孩子们的。这么好的事你偷偷说给我知道不成吗？偏偏要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

缇兰闻言低头笑笑，王大娘子没好气得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竟还笑得出来。这下好了，带上明兰也就罢了，还得带上那贱人的女儿。她要是攀了高枝，你母亲能活活气吐血来。”

华兰劝道：“母亲，那你就当是为了小六的前程着想。刚才祖母让小六跟贺家的孩子相看一番，这小六如果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夫家，那祖母心里也高兴啊。”

盛缇兰“哪个贺家？”

“白石潭贺家。”华兰一手挽着王大娘子，一手挽着小妹缇兰，“我自从得了一个女儿之后，多年未有身孕，祖母不惜脸面替我去找贺老太太请治，又替我谋划，还让小六出来挑担子管家，这家里的钥匙才没落到那林小娘怀里。这都是祖母待我们好，我们多替小六谋划着，也算是报答祖母了。”

华兰说完朝缇兰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缇兰忙附和道：

盛缇兰“大姐姐说得是，管家钥匙落到六姐姐这儿，总比落到林小娘那儿好吧？利弊权衡，母亲自然明白的，对吧？”

王大娘子微微动容，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无奈一笑：“你们俩总是有理。准备准备，那就去吧。”

吴大娘子真会挑时候，挑的正是风和丽日，爽朗明媚的天，阳光正好，却不闷热。高台之上，远远就瞧见了顾廷烨，身边围着几个行首。

王大娘子不屑道：“你二哥在翰林院忙如鬼，他倒有空看勾栏院的行首。”

缇兰跟在王大娘子身旁，远远瞧见站在一匹骏马旁边的沈婉莹，只见沈婉莹明媚一笑，朝缇兰招招手。

盛缇兰“母亲管他做什么。母亲，婉莹在那边，我想去找她。”

王大娘子顺着缇兰的视线看去，挥挥手：“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好玩玩。”

缇兰朝婉莹跑去，扑进婉莹怀里：“你这丫头，撞得我一个踉跄嘞。”

缇兰忍不住笑了，挽着婉莹的手。

“天漱清人，你如今可是京城女眷中的大红人啊。”

盛缇兰“你惯会打趣我，既如此，可有买上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