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三里铺赶回京师时，天光正好大亮，旭日东升，远处群山勾勒出一条淡青色的弧线，像一副水墨丹青。
原本是天气不错的一天，可是离科考只剩三日了……
江柒和祁清砚直奔北月楼。
宿醉了一整晚的公子哥纷纷从北月楼走出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江柒进去时，董曼娘依旧在前台坐着，只不过精神气消了一半。
江柒和祁清砚径直走向了宇文达和林绍死的那间房。
“京师学院每年都有破格招收平民学子的传统，季华就是这么进去的，听闻他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通，且季家兄妹武艺也相当了得，也听闻他和妹妹关系极好，还经常和她一起练武，倒是没听闻……”祁清砚顿住，捡起角落里一根细的不能再细却很长的丝线，“这是什么？”
江柒上前查看，眼睛微眯，祁清砚轻“啧”一声，真是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门被打开，来者是董曼娘。
风灌进房间，吹的江柒一哆嗦。
江柒起身，转身看向紧闭的窗。
“不对。”江柒上前，去把窗打开了，头伸出窗外，是被风吹起涟漪的湖水。
“哪儿不对？”祁清砚跟过去，四下打量一番，“你不会怀疑有人躲在窗口射箭吧？这是二楼，射箭时两手一伸不就掉下去了？”
江柒抬头，指了指窗口上方的陈设，是一块突出的卯榫，四面围成一个多边形。
祁清砚个子高，伸手就够到了最上方的位置。
“把中间那两块长条拿出来。”江柒道。
祁清砚乖乖的听话照做。
“上面那两块从外面依次抽出来。”
“右边前面两块抽出来。”
……
等抽完时，一个完整的多边形空格展现在三人眼前。
“这……”祁清砚惊得说不出话来。
“鲁班锁。”江柒解释道。
“你是怀疑有人把箭放在了这个位置？”祁清砚问道，“可是有箭就要有人来射，即使放在了这里，那他怎么能射的出去？”
“弩。”江柒拿走了祁清砚手里几块木头，拼拼凑凑塞了回去，恰巧露出一个弩的形状。
祁清砚怔住。
董曼娘显然也呆住了，半晌后立马跪下，“不是我，我不知道……”
二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在场，江柒转身扶起她，“老板娘运营着这么大一座北月楼，有疏忽是难免的事。”
董曼娘点点头。
“三年前，你是季华之死的帮凶对吗？”江柒话锋一转，语气冷冽道。
董曼娘吓得又跪下了，连忙否认。
“江柒。”门口传来唐昭的声音。
江柒笑了笑，亲自上前去迎。
“你要的东西。”唐昭拿出手里的夜明珠递给他。
江柒接过，摆到董曼娘眼前，“眼熟吗？”
董曼娘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瞪大了瞳孔，吓得花容失色，“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江柒走到她身前，没再扶起她，“三年前宇文达林绍慕容非三个人买通了你，和你合谋杀死了季华。”
“季华本是当年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人选，而宇文达屈居于他之下自然不甘心，季华无权无势凭什么？所以三人合伙决定除掉季华，所以找到了你，恰巧三年前北月楼生意不景气，且那林绍又是丞相之子，你违抗不得。”
“科考答案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来季华，也是你引他上楼坐在了这个位置，接着你们打开了窗，对面恰好是你们白天在对面墙壁上涂抹好的夜明珠粉末，把它刷成窗的样子。北月楼灯火通明，整夜不熄，夜明珠在有光亮的时候看不见。”
“时间一到，你下令灭了北月楼所有的灯，这样看向对面时，大众都会以为北月楼的最东端多出了一间开着灯的房间，而慕容非就在这间房间里，朝季华射出了箭。”
“三年前的供词毫无破绽，因为当时能在现场看到这件事情的人，全都是同谋，整个北月楼都能替你们作证，而你所编制出来的故事，又让这桩杀人案背上了鬼神的名义。”
江柒咄咄逼人，眼神里释放出狠厉的冷箭，“事成之后，虽然北月楼的生意有所下降，但是丞相府能给你的钱应该是当时的十倍吧？”
董曼娘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瘫倒在地上。
“他们三个人都死了，你觉得即使你不承认，下一个就不会是你了吗？”江柒道。
唐昭和祁清砚惊讶地呆住了，良久才消化完。
“你是说前两天我们看了半天的对面那玩意儿是夜明珠粉末？”唐昭不可置信地问道，“可是那上面分明有人影。”
“可是他动了吗？”江柒反问道。
唐昭一时语塞，可他还是不信，“不是，夜明珠粉怎么能看成开了灯的房间？”
“因为那日下了雨，水汽沆砀，又隔了这么远，人的视力有所下降，唐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视力十分自信？”江柒疑惑道。
唐昭道：“我还是不信，你把夜明珠磨成粉末给我涂一个看看。”
“这就三颗，以后要用。”江柒提醒道。
“我明天再帮你寻，你快去。”唐昭催促道。
江柒叹了口气，“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去大寒阁一瞧便知。”说着便要动身。
沉默许久的祁清砚突然开了口，“这事儿缓缓。”
江柒转身问，“怎么了？”
“董曼娘，你认吗？”祁清砚蹲下身，和失魂落魄的董曼娘对视。
其实不用问了，董曼娘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真是夜光粉？”唐昭愣住。
“是，三年前季华死时起了雾，其实是我们往湖里倒了冰，寒气蔓延，人会看错也是情理之中。”董曼娘直起身点头。
“冰？”江柒突然灵光一闪，“北月楼有冰？”
“是，北月楼西面有个冰窖。”
“想到了什么？”祁清砚听得江柒方才那段神乎其神的推断，心下佩服，此刻见江柒陷入沉思，不由地问。
“没有。”江柒摇摇头。
“如果三位死者是三年前谋害季华的凶手，那现在最可疑之人不就是北月楼花魁季嫣然？”唐昭突然道。
“你别胡说，嫣然姑娘不可能杀人的。”祁清砚立即反驳。
唐昭上下打量他一眼，“祁清砚？”
“唐二公子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京师四大废柴公子，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你——！”祁清砚气结，瞪向唐昭。
“什么四大废柴公子？”江柒疑惑道。
“丞相府林绍，税课府季启元，都事府竹山，探马寺祁清砚，年年功课垫底，一事无成，被称为京师四大废柴。”唐昭难得有耐心地解释。
祁清砚目光如炬，狠狠瞪着唐昭。
江柒见场面胶着，在心里暗暗排算他们打起来的概率能有多大。
“江柒。”祁清砚突然道，“我们走。”
江柒对唐昭笑了笑打算告辞。
“他不能跟你走。”唐昭喊住二人。
祁清砚停住脚步，回头怒瞪他。
“江柒要和我去调查季嫣然，你身为季嫣然的恩客，自然应当避嫌。”唐昭挑眉道。
“我说了嫣然姑娘不可能杀人的，她弱质芊芊连武都不会怎么杀人？”祁清砚没好气道。
“等等。”江柒道，“季嫣然不会武？”
二人奇怪地看他，唐昭道，“你能指望一个青楼女子会武？”
江柒突然转头看祁清砚，“不对，你刚刚说季家兄妹武功都很高。”
祁清砚眼珠子一转思考了片刻，“我好像是说过，但是我是在我爹的卷宗上看到别人讲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而且，也有可能是季冉啊，她幼年便失踪，可能认了师父学了武艺呢？”
江柒眉心一动，“老板娘，请帮我给季冉姑娘传句话，就说江某在白露阁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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