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于君上之为？

一行人站在幽寂的庙前，楚天佑望着“静安寺”三个大字的牌匾，缓缓踏进去，寺中的清静让人心安，院里正中摆放着大鼎，里面的香火还在燃着，楚天佑轻抿薄唇，踏进了前方的宝殿，里面高大庄严、以金塑身的释迦牟尼佛祖坐位正中，左右两侧侍立着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堂前摆放着香案、蒲垫，一旁六旬老者身着袈裟，面相慈眉善目，带着清心寡欲、淡定从容之态，此时走到楚天佑面前，双手合十于胸前，垂眸开口，“老衲等候施主多时了！”

“见过大师！”楚天佑听见此话，神色略微激动，双臂展于胸前，左手为前，右手为后，拢手端正，微微颔首。此时的一国之君竟用着敬上礼节施予人前，身后的众人见楚天佑此时的动作，皆是一番惶恐，迅速恭敬的双膝跪地埋头。

楚天佑快速伸出手，拦住身旁即将跪地叩首的白珊珊，虽眼神一直看着主持，也不曾出言，白珊珊却明白他的意思，脸上带着一丝娇羞笑意，不再行礼，默默的跟在他身旁。

“施主不必多礼！”住持方丈面色带着一丝善意淡笑，“贵人一切都好，但施主此行人多纷杂，佛门清净之地，不宜兴师喧哗，还请施主摒退旁人。”

“是在下唐突了，事关紧切，在下考虑不周。”楚天佑抱有一丝突兀的开口，抬手轻挥，身后的一干人等皆退了出去，赵羽领命安排着侍卫暗探在寺庙四周巡护，只留下了白珊珊一人在楚天佑身后。

“施主请随老衲来。”住持方丈见众人离去，便准备带着楚天佑去后院禅房。楚天佑示意白珊珊一眼，白珊珊随着他一路过去。待住持方丈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一间雅致俱静的禅院，院中莲花在池中微微凌光，伴随着些微的潺潺流水声。

“施主自便！”住持方丈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却被楚天佑礼节的开口询问一句，“师傅留步，敢问师傅法号。”

“老衲师从无相天山，法号安饶。”

“天山门？师傅是？”楚天佑激动一笑，快速与白珊珊对视一眼，便继续询问。

“无相法师乃是老衲的师兄。”住持方丈点头开口。

“见过师叔！”楚天佑尊敬行礼。

“施主多礼了，施主面相北斗之尊，洪福齐天，自带福泽深厚之命，上天自会眷顾。”住持方丈虔心说着。

“多谢师叔，师叔之德，在下铭感于心！”楚天佑感激开口。

“施主自便吧。”住持方丈说完便离开了。

楚天佑看着住持方丈离开，再转身看向那紧闭的禅门，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紧，眼眶随着踏着的步子，一点点的红了，走到门前，却顿了下来，双手犹豫的有些不知所措。白珊珊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上前去宽慰，这一步是要他自己去做的。赵羽已经安排部署妥当，此时轻脚的走到了白珊珊身旁，两人点头示意，赵羽仍旧提起戒备，一双敏锐的眸子查探着四周。

那双微微发颤的修长素手，轻轻推开禅门，入眼便是简朴的布局，楚天佑踏进禅房，只见一妇人，身着素色衣衫，发髻简单梳作，此时正闭着眼跪在前佛像前，保养的还不错的右手，静静的转动着佛珠，楚天佑只见那背影，便知道此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

妇人听见身后有着些许动静，睁开美眸，没有起身，“是安饶方丈来了吗？”

楚天佑听见那在心底熟悉了快二十年的声音，那一直灿若星辰的明眸此时瞬间落下泪珠，缓缓走到离妇人五步之距，小心轻唤，“母后！”

只见那妇人身子微微一僵，站起身慢慢转向楚天佑，直直的对视着他，楚天佑透过泪水看清那妇人，见她已经不复当年的绝色，但一直是自己深深心底的思念，神色终究绷不住，带着哭腔出声，上前拥着妇人，“母后！”

妇人见到了自己快二十年未曾谋面的儿子，一双美眸也含着泪，头枕在玉龙的肩上，双臂也抱着楚天佑，泪水划过脸颊。

“母后！母后…”楚天佑感受着妇人的怀抱，嘴里几次唤着，两人相拥了一会儿便分开，“龙儿，让母后看看你！”妇人伸手触摸着楚天佑的面庞，带着珍惜想念，拭去楚天佑的泪痕，带着思恋心疼开口，“和你父王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后！是儿臣不孝！”楚天佑直直的双膝跪地，笔挺低头跪在妇人面前，含泪开口，“儿臣让您在外漂泊，是儿臣大过！”

“龙儿，快起来！”妇人拉着玉龙起身，仔细认真的看着楚天佑的面容，“不怪你！”

楚天佑缓缓从袖中拿出那支凤钗，递在妇人面前，“这是母后的凤钗，儿臣一直都随身携带。”

妇人拿起那支凤钗，仔细端详着，“这还是你父王送我的。”妇人想起了往事，带着一抹笑容。

“儿臣知道母后想父王了，儿臣何尝不是日日想念父王母后？”楚天佑见到她眼中的思念神情，心中一痛，缓缓开口。

“可惜我们没能一生顺遂，奸臣篡位，城失君逝，我与他生死分离，你我母子也生离十数年，将这复国除奸、家国天下的责任早早的交给了你，让你年少便登上那王位，呕心沥血，整饬纲纪，这天下之治的沉重担子压在了你身上，苦了你了。”妇人轻抚着楚天佑俊美无俦的面庞，仔细端详着他开口。

“不苦。”楚天佑感受着她的爱抚，眼中含泪，嘴角带笑，“儿臣不苦，这是儿臣身为国君应该做的。”

“母后这一路走来，听到百姓对你的评价赞颂，都道你是个仁民爱物、体恤百姓的仁君，我便知道我儿已经是一个有能力有责任的君主，作为天下百姓的君父，治国理政，定内攘夷，当初你父王爱民仁心，天下祥和的夙愿，我儿做到了！你父王在天之灵，定会为你感到欣慰！”妇人带着赞赏肯定的开口。

“儿臣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早早的寻到母后，让母后流落在外，未在母后膝下尽孝。儿臣回朝之后，会在父王灵前请罪！”楚天佑满是愧疚的看着妇人。

妇人摇摇头，温柔开口，“龙儿勿要自责，世上所有的事不会尽遂人愿，如今你我母子重逢，已是上天恩德，龙儿莫要再责己！”

楚天佑和太后在禅房中已经呆了两刻钟，白珊珊和赵羽对视一眼，“珊珊，公子已经进去这么久了，是否咱们进去看看？”

“别，他们母子分离多年，定有很多话要说，且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白珊珊体谅着楚天佑说着。

赵羽说出心中的担忧，“可是，此地危险还尚未可知，我怕万一出什么变故！不如先去驿馆，再听公子的吩咐做打算。”

白珊珊思量一番，的确如此，去了驿馆，有侍卫把守，即便是敌方有什么不轨之意，也得掂量掂量。对赵羽点点头，赵羽便上前轻声叩门。

“公子！”

“何事？进来说话！”

“是！”赵羽开门进去，走到太后和楚天佑和面前，单膝跪地拱手施礼，“臣赵羽参见君上，参见娘娘！”

“起身吧！”楚天佑温柔开口。“你是赵羽？赵毅将军的孩子？”妇人带着疑问开口。

“是！臣是赵羽！”赵羽抬眸看着那慈眉善目的妇人，虽身着素衫，却丝毫不减当年的贤淑典雅的贵气。

“孩子，快起来吧。这些年护随着龙儿，辛苦你了！”妇人温和大方的开口。

“这是臣的职责，娘娘平安无事便好！”赵羽含着一抹淡笑，随后向楚天佑回禀，“公子！此地情况未知，臣觉得，还是先回驿馆再做安排！”

楚天佑听着点点头，仿若想起什么，出声问着赵羽，“珊珊呢？”

“白姑娘在外头。”

太后看着楚天佑的神色，又从两人话语中听到，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数，垂眸笑了笑。

“母后，咱们先去驿馆吧。”

妇人点点头，赵羽拿起一旁桌上的围帽，低头递给太后，太后见他这般细心，颇为肯定的看着他。

白珊珊正在院中警惕着四方，见屋内的几人出来，白珊珊冷色的脸上顿时满含笑意的看着楚天佑，楚天佑正扶着身旁的妇人，视线看向白珊珊，两人相视而笑，楚天佑微点头，眼中带着坚定，示意白珊珊安心，自己已经没事了，白珊珊笑颜更添一抹笑意，眼中的欣喜让楚天佑心情更加大好。妇人通过垂裙看见两人的眼神，不由得脸上带笑，右手微捏了捏楚天佑扶着她的那只手，才让楚天佑回了神，小心扶着妇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白珊珊之时，白珊珊正准备行礼，妇人抢先一步伸手拉住白珊珊的手臂，亲切开口，“无需多礼！”

白珊珊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再抬头看向带着围帽的妇人，虽看不清妇人容颜，却知道她此时看着自己的眼中带着笑意，白珊珊颔首，微微退后半步，妇人才松开手继续随着楚天佑离开，赵羽见此，故意慢了一步，示意白珊珊站在楚天佑身后，然后自己才跟上，随时打量着周围的形势。

楚天佑扶着太后到了前殿，看见安饶住持还在，楚天佑转身向安饶住持再行敬上礼，“住持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施主客气了，贵人与本寺有缘，老衲只是顺应天意，还请施主毋要挂念于心！”住持方丈一脸和颜悦色，“老衲此有一物，还望施主参现。”安饶住持递出一本经书，楚天佑敬重接过，便拜别了安饶住持。

楚天佑扶着太后上了庙前早已备好的马车，自己也准备上车，见白珊珊站在一旁不做声，而眼神与赵羽示意，打算和赵羽并行骑马，楚天佑拉过她，在白珊珊不解的眼神下被送进了马车内，白珊珊见太后已经取下围帽，自己施了一礼，则是准备出去，却见楚天佑已经进来，将车门挡着，这进也不是，退也不得，无奈只得靠边坐下，楚天佑见她如此，心中了然，不由得心情大好，脸上挂着笑容缓缓坐下，出声吩咐赵羽护随去驿馆。

太后见二人如此，含着笑容戏谑，不紧不慢的开口，“失礼于人，甚之女子，何于君上之为？”

楚天佑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不敢放肆，转眸看向白珊珊，而白珊珊此时正低头抿嘴忍笑，太后见白珊珊已不再有方才的憋屈之意，出声问着，“龙儿，你说呢？”

“这…母后…儿臣…”向来口齿伶俐的楚天佑此时脸上有着一丝慌乱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神看着低头忍笑的白珊珊，有些微恼委屈的看着她。

“失一而二，可否君子之度？”太后又出一言。

“母后，儿臣错了！”楚天佑缴械投降，对着一本正经的太后无奈讨饶道。

太后没有理会楚天佑，对着白珊珊说道，“姑娘，我儿冒失于你，姑娘莫介怀！”

“太后言重了，臣女惶恐！”白珊珊正色道。

“姑娘姓白？”太后想起之前在禅房中楚天佑和赵羽的对话。

“是！臣女姓白，闺名珊珊。”

“你父亲可是戍边将军白武？”太后有些惊讶道问着。

“是！太后晓得？”白珊珊更是震惊。

太后淡淡一笑，“白武将军曾随你祖父白正泽为国戍边定叛多年，是我东楚的功臣，我曾召见过你母亲，是个蕙质贤淑、不拘繁礼的女子，如今他们可好？”

“他们…他们不在了。”白珊珊忍着眼中的酸涩回道。楚天佑看着白珊珊的神色，胸口处传来闷痛之感，想出手安慰她，碍于太后在此，生生压住了举动。

“白将军为国尽忠，儿臣回朝会为将军正名！”楚天佑坚定的看着白珊珊。

太后不料想是听到是这个结果，心疼的看着白珊珊，“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白珊珊摇摇头，回以一抹微笑，太后见楚天佑的眼神都快要黏在白珊珊身上了，调侃一句，“虽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总盯着人家看，可算君子？”

楚天佑听到这话，回过神收回视线，看向太后，可余光却还是留意着白珊珊的举动，白珊珊抬眸看了楚天佑一眼，展颜一笑。太后见白珊珊不是方才那般难受，也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