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永远记得（上）

　　“请各位尊敬的各位来宾按次序落座，拍卖会马上开始。”戴着金丝面具的主持人拿着话筒主持起了场内秩序，戴着与他相仿的面具的侍应生们站在场地的角落里关注着宾客们的动向。

　　金迷纸醉的舞厅，觥筹交错的夜宴，没有人能想象到这居然建立在一座黄沙遍布的城市之下，就像巨大的鼠巢。

　　地上是随处可见的血泪与哀嚎，地下是无法直视的醉生与梦死。

　　“郁小姐，往这边请。”灰鼠在面前带路，我和唐晓翼转身时仍相顾无言。

　　波西米亚风地毯上画着怎样绮丽的纹饰我已经无暇关心了，设计繁复的水晶灯是如何照亮整个宴会厅的于我而言也并不重要。

　　我翻着展览册百无聊赖地看向前排，大多数面孔都陌生又寻常，好像每个人都长得大差不差。

　　有种掉进了克隆世界的感觉，好吧，我其实就是脸盲。

　　所以说声音记忆是条不错的路径，至少给脸盲症们留了条记住重要之人的途径。

　　“郁小姐，你在这一页停留很久了。”灰鼠笑着凑过来，“需要我提前帮您拿下它吗？”

　　我合上了展览册，将它丢进灰鼠怀里。

　　“用不着。”

　　金发青年也不恼，将展览册放在桌子上，理了理衣服。

　　狗腿又刺眼的笑容收敛起来之后，又是一副矜贵公子的模样。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我，明明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都透露着他的出众，却还要对我唯命是从。

　　我可不觉得凭哥哥一个中学男教师的身份能有那么大威信，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两个男人有一个在利用我或者欺骗我。

　　不排除两个人都是的情况。

　　“这一件拍品来自上世纪的著名墓葬，这是主墓中出土的……”

　　拍品一件件被抬上去又一件件抬下来，我恍惚间觉得那东西像人生。一个人短短的一生被寄托在某个器物上，被抬上展台供人们观赏，将过往全部撕碎给人看。

　　那是他人的人生。

　　有人会关心历史长河中被风吹散的一粒沙吗？那寥寥几笔写尽的数十年，能被谁记很久呢？

　　可我们都是那粒沙啊，那粒尘埃。

　　我还在圣斯丁读书的时候，和唐晓翼一起上过一堂公开课，授课人是我的历史老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忘记那堂课的主题究竟是什么了，我只记得被点起来参与互动的唐晓翼是这样回答的——

　　我相信有人记得，哪怕这个世界已经决定我们必须走一条纯粹而机械的道路，我们不会背弃历史。文科生还在那里，他们不会忘记。

　　那时候我掉了眼泪，因为我想到这么些年，想到那些关于文科生的嘲讽轻蔑。直到有这么一个人，他站在昏暗的礼堂中央，身体微微侧向我，目光似乎穿过层层人群拨开云雾——

他说，因为文科生在那里，因为他们会永远记得。

　　记得战争中的那些血泪哀嚎，记得一个失落消散的文明曾怎样灿烂辉煌地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