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来,痛苦却清醒。
真吵啊,希望他们都闭嘴,我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这样的一句呓语,就像我不知道自己微弱的声音能否被人听见,要是否会有人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放在心上。
灯忽然打开。
与之前的私人病房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线过于刺眼,白炽灯的光向来刺目又冰冷,在灯光下的我仿佛无处遁逃。
“凝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应激。”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刚刚的场景又唤醒了和过去在拍卖会上的感觉,被人用戏谑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还是心病,兜兜转转。
“唐晓翼呢?”我问。
“你怎么忽然想到他了?”
“我记得他刚刚也在现场。”
“是你看错了。”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
我反驳的话没有说出口,哪怕我心里如此确信我不会连唐晓翼都认不出来,可有些想法我自己都觉得可疑又可笑,比如他会出手化解我的尴尬。
或许我听见有人喊他名字的那一瞬间,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唐晓翼。
无论怀疑谁,我都不会怀疑哥哥的话,因为他没有欺骗我的立场,哪怕有不得不欺骗我的缘由,他也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总好过,那个为了别人放弃我的家伙。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会下意识看着窗台,大概是习惯了那里永远摆放这几盆植物,而且几盆小小的植物,能让我联想到很多其他的事情。
书上说发呆、放空大脑,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总那么转着会生锈的。
可我不记得是哪本书了,就和遗忘很多名字、忘记一些故事的出处是一样的。
对人类而言,不断遗忘是无可避免的,我们所有的“还记得”,不过是在遗忘中留下来的幸运儿。
说到窗台,今天有些不一样。
窗台上的没有风信子,取而代之的是盛开的木棉花。
风信子是不是死掉了?我没有问。
可是我不记得家里有过木棉花,也不记得我说过喜欢木棉花,那这一株不符合我和哥哥喜好的花,来自于谁呢?
不重要了。
这件事对我在圣斯丁的生活并没有很大的影响,热点聚焦快散去也快,不会有人太关心陌生人的生活,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上运行着。
我后来也有问过其他人,那天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但我能问到的人,不是说自己不在场,就是说对这件事情不太了解,甚至没有人知道另一个当事人是谁。
就好像有谁刻意抹去了他们的存在。
圣斯丁和普通学校没什么区别,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那些暗流之下涌动的小小心绪,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也有意料之外的事,比如,再一次接触到“世界冒险协会”的名讳。
如果不是偶然听见学校里小女生谈到什么“唐晓翼”“世界冒险协会”“羽之”之类的话题,我大概会一直遗忘曾向哥哥提出的小小请求。
——那份被他压在档案柜最底下的,有关“世界冒险协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