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里应外合

玳州城，将军营帐里。

童博从外面清点伤亡士兵回来，掀开帐子进来，还没坐下就又开始手下安排军医和伙夫优先照顾伤残。

至于他们这些年轻力壮还未受伤的，除了死死守住这座城，冲锋在一线与乌蒙大军血战之外，已经尽可能勒着裤腰带死撑了。

安排完伤残，童博提笔碾墨，坐下来动作迅速地给朝廷写上报奏折。

朝廷驰援迟迟未到，派出去寻找毗邻州府支援的安得成也没有回来，玳州城最多还能再撑三日，但童博不想放弃任何可以向外求救的机会。

正写奏折，冷元大踏步地掀帘进来，禀道， “将军，我们抓到一个乌蒙军的细作，属下本来想要将他就地处置，他却说要让将军亲自审问，属下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便押到您跟前来。 ”

童博闻言顿笔，抬眼道， “人呢？”

“在帐外。”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乌蒙首领爱德尔还是不愿意同我军谈判？”童博却不着急那个细作。

“他们说了，直接受我军献城投降，不接受谈判。”冷元顶着压力如实交代。

童博闻言面色黑沉，冷哼一声， “爱德尔出身西北，是个性急暴躁的草原硬汉，从前与我屡屡交手都是横冲直撞绝不瞻前顾后，这次在谋略上却如此沉得住气，想必殷刺史这位叛徒在他耳边吹了不少风。”

“将军，就算只能撑三日，我军也决不投降！”冷元低头，冷声发誓。

“定州援军未到，朝廷兵马驰援也未到，此时言败尚早，冷元，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关头，万不可自乱阵脚扰乱军心。”童博起身来，拍拍冷元肩膀。

冷元身体挺立地笔直，虽知三日后便只有英勇赴死，但在这位将领面前，他却莫名感受到沉稳镇定的力量。

仿佛就算身处绝境，只要童博还在，军中士气就还在，他们便不会亡。

“把细作押进来吧。”童博道。

冷元领命，出帐子将那细作压进来跪在童博面前。

童博居高临下地坐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跪着的人，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细作也似乎很沉得住气。

良久，童博看出了端倪，吩咐冷元将人松绑赐座，冷元不解，但不敢忤逆。

那人浑身得到解放，这才出声笑了起来，“童大将军，终于见到你了。”

“你既不是乌蒙细作，那便是友，看你模样，倒像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破天荒地地想要见我，就不用卖关子了。 ”童博上下逡巡他，见这人似乎还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曾经见过。

“哈哈哈，童将军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快识破了我的身份。”那人语带欣赏，也不绕弯子了， 激动道：“不敢欺瞒将军，属下乃是京城精武堂门下武师——孟津，是童战堂主的好兄弟，此番护送您的夫人前往玳州，却发现玳州城被乌蒙大军团团包围，商队无法突围，将军夫人便派我深入玳州城亲自给你送信。为了顺利混进来，我只好扮作乌蒙士兵，让这位将军抓住我，这才算是见到你。”

“孟兄是说，我夫人从长安城来玳州找我？！”童博听闻如遭霹雳，面上又惊又喜又慌，忙起身道， “她在哪里？她怎么回来玳州！她还好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

眼前的人和孟津臆想中骁勇善战、沉稳冷酷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判若云泥，孟津一时始料未及，忙不迭地安抚他， “将军莫急！尊夫人很好！此时正在城外八十里地的驿站下榻，就等我送信给你，是童堂主亲自下令命我等护送夫人前往玳州，夫人沿途买辆购衣，马不停蹄昼夜赶路，就是为了尽快驰援玳州，夫人大义让我等也甚为感动，今日一路潜伏进来看到那么多残兵难民，孟某心中也惭愧愤怒，有什么可以帮到将军的，将军尽管吩咐。！ ”

说罢，孟津躬身一跪，重重抱拳。

童博此时如遇甘霖，感激之心溢于言表， “孟兄大义童某铭记于心，你们和夫人雪中送炭来得正好！不知内子购置了多少粮草物资？”

孟津道， “说来令人佩服，尊夫人花光了所有积蓄和钱财，说是卖掉了手下的几处田庄，总共买了十车粮草，都在城外驿站等候，我此来也是给将军送信，看如何里应外合，让尊夫人的十车粮草顺利入城？ ”

冷元也喜出望外，一拍拳头，“我这就去告诉杨勇，我俩今夜带精兵三千出城迎接粮草，城里有了补给，我们就还能继续撑下去，和乌蒙军决一死战！”

说罢，兴冲冲就要提枪去干，却被童博叫住， “冷元，怎么越来越毛毛躁躁了？现在你们出城就等于自投罗网，乌蒙军就等着我们弹尽粮绝出城求助好一网打尽，你这是在让将士们跟着去送死！”

冷元一惊，忙慌地转身回来，低头认错， “将军，属下知错，自甘领罚！”

童博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做计较，转身在营帐里踱了几步，思忖良久，正一筹莫展。

忽听门外声起， “报！将军！安得成大人回来了！不过已被乌蒙军活捉，此刻正在城门下向我军宣战！”

“安得成回来了？也就是说定州兵马驰援也到了！ ”童博激动不已，提枪冲出营帐，集结兵马冲上城楼。

孟津和冷元紧随其后，城楼上战旗猎猎，楼下乌蒙十万大军遮天蔽日，首领爱德尔骑在马背上冲着城楼大叫道， “童大将军！你派出去寻找援军的人已被我军拿下！速速打开城门投降！放我乌蒙大军入城！否则就杀了他！”

安得成双手被绑于背后，人被压着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长刀。

冷元被这狂妄的叫嚣激得忍不住火，却被童博一把拦住， 他屹立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城墙下的乌蒙大军，扬声道， “放了安得成，本将军愿下去与你单独一战！”

“呵呵，童博，你做了十天的缩头乌龟了，此时想起来同我一决胜负了？你曾经斩杀我父王于马上，今日我要亲自砍下你的头颅以血祭奠他在天之灵！你若想要你的人，便先自己孤身出城来应战，否则我立即杀了他！”爱德尔端坐马上，遥遥望向城楼上的对手。

“将军！不用为了我这种卑微小人开城迎战！他们就是想诱哄你出来好射杀你！”安得成早就知道爱德尔一心复仇决不会遵从君子之约，同童博公平决斗。

“住口！再说一句就杀了你！”爱德尔的副将胡客抬脚狠狠踩住安得成的嘴，军靴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放了他！本将军立即下城迎战！”童博一边发话，一边问身旁的冷元， “出去的人回来怎么说？定州援军可到了？”

“将军！探子来报，安得成确实带着定州援军赶到了，安得成率先回来报信被中途捉住，定州来了五万兵马支援我们，此时正在城外八十里地驻扎！”

孟津闻言大喜过望， “童将军！既然你们的援军到了，或许已经和尊夫人汇合！我们或可里应外合，出城迎战，给乌蒙大军来个措手不及！ ”

童博闻言点头道，“孟兄，我需要你的帮助。 ”

孟津摩拳擦掌，为这一刻能为百姓战斗而热血沸腾， “将军请吩咐！”

“这是圣上赐我的令牌，你带着它，依旧装扮成乌蒙细作趁乱混出城去与定州援军和内子汇合，与我里应外合，以号角为号，等我军出城迎战，你带援军火速赶来，围住乌蒙军！ ”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枚金色令牌来递给孟津。

孟津倍感责任重大，激动不已地抱拳， “孟某定不辱使命！”

说罢，就要离开，却被童博一把拉住，见这位年轻却威严的将军似有话要说，孟津道， “将军有话尽管吩咐！”

“一旦开战，还望孟兄千万保护我夫人周全，童某感激不尽。 ”

孟津闻言一笑，“将军哪里话？你不说，我也会保护好尊夫人，否则我这趟是为了什么？放心吧，我走了，等你信号！”

说罢，三两下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