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死里逃生

韩文卿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发现自己睡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之上。

刚穿鞋下炕，两名男子带着个老妇就进来了。

“呦，姑娘醒了？”老妇笑容慈祥中略带腼腆，用围裙擦着手，忙端来热水让她洗漱， “这里条件简陋，夫人凑合着些，洗把脸拾掇拾掇，待会儿出来吃早饭哈。”

说着，又急步匆匆地去小厨房了，动作利索地烧锅煮饭。

两名男子江湖打扮，闻言也点点头，抱着剑到外面院子里候着。

韩文卿摸不准这些人是谁，心里还在为昨天的九死一生而后怕悸动，但她依稀记得这几个人是昨晚跳入并州刺史府救她的人。

他们来历不明，韩文卿怕他们救自己另有图谋，因此不敢放松警惕。

简单盥洗，韩文卿把鹤氅披在身上，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来。

见昨晚跳入刺史府救她的几名黑衣男子忙过来对她抱拳见礼，“见过夫人。”

“你们认识我？”韩文卿上下打量他们，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几人。

带头的男子同身旁的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 “夫人，我们是精武堂的人，是堂主派我们一路秘密护送您前往玳州，一路追到并州刺史府，搭救夫人晚来一步，还望赎罪。 ”

说着，抱剑就要下拜，韩文卿恍然醒悟过来，忙伸手拦住他们， “别，我谢过几位义士救命之恩才对，所以你们是……童战派来的？”

看他们打扮，韩文卿猜测过可能是路见不平的江湖人士，却未料到居然是精武堂派来，一路从长安护送她到这里的人。

“堂主大名岂是你能随便乱叫的？ ”一名江湖男子心直口快，忍不住不忿。

被领头的伸手打了一下，忙住了口，那领头的忙赔笑道， “夫人莫生气，这小子刚来堂里有所不知。”

说着，回头叱一声那小伙子，道，“这位夫人便是国公府大公子夫人，堂主的亲长嫂，不可无礼。

那年轻小伙闻言反应过来，这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句夫人。

韩文卿并未生气，反而心中颇为感动， “你们江湖人士不愧仗义，童战一语所托，诸位便不远万里冒险而来，豆豆在此谢过大家了。”

“夫人不必和我们客气，堂主所托之事，我们定当倾力相助，因为从前是堂主收留了我们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给了弟兄们一口饭吃，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领头的闻言豪爽一笑，请韩文卿和弟兄们在院中的石几旁坐下。

正要喝茶，听着远远的马蹄声如雷哒哒而来，领头的一把捞起剑，站起身来警惕道， “糟了，刺史府的追兵恐怕追到这里来了。”

“老大，那还等什么，快点带着堂主嫂嫂跑啊。”

韩文卿也慌了神，忙站起身来，用眼神询问领头的。

领头的便是精武堂第一武师，和童战交好的孟津。

孟津知道脸上责任重大，不可辜负堂主所托，心下一定，忙吩咐手下， “大家保护好夫人，随我从阿婆屋后突围。”

“是！”说罢，几人护送着韩文卿往屋后找出路去，孟津带着几个好手堵在柴门外准备对刺史府的追兵来个突袭。

韩文卿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跑路，耳边听着刀枪碰撞摩擦的声音和打打杀杀声，马儿痛苦的嘶鸣声，身旁风声大作，韩文卿忙反应过来，大喊道， “快去救阿婆，阿婆还在厨房做饭！”

两名侠士听罢对视一眼，似犹疑了一秒，便转身跑回去救阿婆，其余几人带着韩文卿一路从后院的菜地闯出去，踏过杂草丛生密密麻麻的树林，终于在一处山坡前停下来。

韩文卿扶着树干直喘着粗气， “不……不行了，跑不动了……”

她扶着逐渐沉重的身子慢慢坐下来，瘫着双腿有气无力道， “现在这里等孟大哥和阿婆他们吧。”

说罢，其余几人也原地休整，一个男子把腰间水袋递给韩文卿， “夫人，没有热水，先凑合喝点儿。”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道， “我们几个弟兄都是男人，粗手粗脚的，也伺候不好你，不知侍奉夫人的婆子丫鬟们现下在何处？”

韩文卿拧开水袋抿了一口，觉着口里清甜解渴了不少，她用袖子擦擦嘴，笑道， “我还有一行商队，不过我自从被绑架到刺史府，就和他们走散了，不知道月掌柜和翠竹他们现在还在不在并州。”

“等孟大哥来了，我们去并州城找找，一定帮夫人找到他们。”

*

斜月当头，如落雪洒在林间。

出并州城三十里，一行车马正在疾驰，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

孟津骑马在前，精武堂的精锐义士左右护住韩文卿的两辆马车。

韩文卿坐在马车里，翠竹正把厚厚的褥子垫在她腰间，一手托着她的腰部，愁容满面担忧不已，“马车速度太快，山路又颠簸，奴婢好害怕夫人的肚子。”

“别怕，这孩子陪着我也经了这么多风雨了，相信吉人自有天命。”韩文卿抚摸着肚子，心中虽害怕，但如今逃亡在即，也只能强自镇定。

说着，她问翠竹， “今日孟大哥他们在并州城站到你们，怎么月掌柜还在并州收粮草？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开并州了。”

翠竹怕韩文卿怪罪，忙道， “夫人有所不知，自从你失踪后我遍寻不着，只能去城里找月掌柜汇合，顺便打听你的下落，月掌柜把并州六成粮草都收入囊中了，但是担心你的安危，便迟迟不肯离开并州地界，幸好孟大侠来找我们了，否则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夫人。 ”说着，讲到伤心处，又拿手帕擦眼泪。

韩文卿回想这几日的惊险经历，确实也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正兀自感慨，却听翠竹忽然大叫起来。

“夫人，不好了！胎动得厉害！”翠竹摸着她的肚子，差点在马车里跳了起来，手掌下的隆起的肚皮，确实比平时跳动得更厉害了。

母子连心，韩文卿自然感受到了腹中孩儿的抗议，可眼下追兵在后，自然是停不下来的。

当务之急，只能是尽快甩开这帮追兵。

韩文卿一手护着肚子不停地安抚腹中孩儿的躁动，心下踟蹰，随即想起来后面马车里的月掌柜。

韩文卿撩开帘子，伸着脑袋叫道，

“月掌柜，收的粮食里面有没有大豆？”

“有！”月白在身后的马车里伸出头来。

“解开封口扔几袋豆子下去！”韩文卿命令道。

月白起初迷惑不解，即刻明白过来，将马车上的两袋大豆扯开绑绳，扬手撒了下去，大豆如霹雳霹雳的雨花铺洒了一地，并州的追兵反应不及，马蹄打滑，纷纷摔了个人仰马翻，翠竹和月白见状在马车里拍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终于甩开这帮牛皮糖了！”

“夫人坐好了，别乱晃，月掌柜可以让马跑慢点儿了。”

一场人仰马翻之后，刺史府的追兵被狠狠甩出很远，再爬起来时，竟已追不上驶出很远的车队。

*

摆脱了并州刺史府的追兵，车马一行十几人出了并州地界，又行了五日，这一路上月白沿途豪掷千金收购粮草，购入的粮草被源源不断地运往玳州，终于可解玳州粮草紧缺的燃眉之急。

只是，眼见再有两日，便能到玳州地界，但越接近前线战场，路便越难走。

玳州被整个乌蒙大军包围，想要送粮草入玳州城，车马粮草便要从乌蒙军的眼皮子底下过。

可一旦被乌蒙军发现，他们即便有高手护送，估计也会死得很惨，因此越接近玳州，大家的情绪就越低落，一个个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孟津，其余武林侠士也是个个抓耳挠腮，只恨自己不能助前线童大将军一臂之力。

这日商队歇宿在离玳州城不足八十里之远的小镇驿站里，众人简单吃过饭喂了马，月掌柜便吩咐手下去看守粮草。

孟津抱着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了一个下午，时而蹙紧眉头，时而仰天叹息，看起来心事重重。

韩文卿推开窗户朝外望去，刚好看到他在院子的榆树下走来走去。

韩文卿吩咐翠竹扶她起来，两人一道到院中来，翠竹懂事地退下，韩文卿朝孟津福了一礼。

孟津正陷入沉思，冷不丁见这位将军夫人到来，一时还有些反应不来，忙不迭地赔笑问候过，伸手请韩文卿在亭中坐下。

孟津一边给韩文卿倒茶水，一边道，“夫人这几日奔波赶路，气色看起来倒是挺好。”

韩文卿低头慈爱地摸摸肚子，笑道， “或许是这小家伙知道自己爹娘有难，竟意外地很听话，除了那日逃脱追兵时在马车上胎动得厉害，这几日都很稳当，恐怕以后是个体贴乖巧的孩子。”

孟津见她目光里净是温柔与散发母性光辉的慈爱，也忍不住夸赞道， “毕竟是骠骑大将军的后代，在这乱世中也能处变不惊，出生后必成大器。”

韩文卿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便低头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来，道， “孟大哥，明日就能到玳州了，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是怎么甩开乌蒙军的追踪顺利地把粮草送进玳州城，目前还没有头绪，我写了封密信，想让你帮忙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送到童大哥手中。”

她说着，眺望着不远处玳州城的方向，眼中尽是忧思。

孟津接过信封，爽快答应， “这有何难？这帮突厥狗贼屡次侵犯我朝边界，导致战火不熄民不聊生，我虽是江湖人，保家卫国的道理从小就铭记于心，你不用多说，这趟我也是会亲自跑的，交给我去办吧，一定亲自送到童大将军手中。 ”

说着，郑重抱拳一礼，韩文卿感激不尽，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