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杀伐决断

玳州刺史府中，童博一身军装端坐在大堂之上，面容冷肃，两边分别是玳州刺史殷大人和童博的两名副将，往下是玳州的一些官员。

堂下押着的，是夺回玳州城一战中俘虏的敌方细作，他打扮成汉人模样混迹在骠骑军中，刺杀童博未遂，反被一刀斩落留了活口。

冷元坐在左下手，目光如毒蛇一般在那俘虏身上打量，受了那么多道刑讯，竟抵死不交代任何，冷元有些佩服他的硬骨头，冷笑道， “乌蒙人倒是有些骨气的。将军，既然这是派来刺杀您的死士，审也审不出什么，不如将他一刀斩了了事。”

杨勇把拳头捏得嘎嘣作响， 嘴里骂骂咧咧， “格老子的，让我来斩了这杂碎！这帮天杀的乌蒙人，竟屠了玳州城五千老百姓，我们没日没夜行军赶路，兵马疲敝，与他们血战三天才好容易夺回玳州城，损失了我们多少将士和百姓，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说吧，就要起身动手，童博扬手叫住了他， “杨副将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同殷大人一起，清点城中伤亡人数，安抚百姓，设灾民临时安置点，救援受伤士兵和老百姓，这死士先关进黑牢里吧。”

那杨勇是个热血好战的，最是冲动，被童博安抚了一番，这才重新坐回去，命人将死士拖回黑牢关押。

那殷刺史见状，忙起身千恩万谢地拜道，“感谢童将军，若非您率军驰援我玳州，恐怕二十万子民皆已被屠杀干净，那帮乌蒙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百姓皆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天气寒冷，又没有吃屎，可如何是好…… ”

昨日是除夕，可也是玳州一战的最后一天，夜里他们收回玳州城，将乌蒙人逼退至灵关镇驻扎，童博一夜未睡，带领将士们在城中各处安置百姓将士，分发物质粮草。

当下已经是新一年的大年初一的清晨，可玳州城的战后重建和流民安置工作还任重道远。

童博按了按太阳穴，起身道， “先将我军从长安城带来的粮食和棉衣下发给城中百姓们，冷元你带领将士们去办。”

冷元闻言大吃一惊，急急地劝道， “将军不可！将军三思啊！军中粮草本就是朝中按份例发放的，给了百姓们，我们粮草不够，战事吃紧，万一……”

童博抖了抖身上的披风，冷声打断他的话， “冷将军，别忘了我们出征乌蒙是为了什么？若百姓们饿死冻死，我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一番说辞将冷元逼得无话可说，他久久呆愣在原地，最后在杨勇的眼神示意下，默默领命出去。

玳州城一役大获全胜，童博夺回了失守的城池，守住了二十万城中百姓，可城中遭乌蒙人劫掠一空，只留下十几万百姓和一座空城给童博。

他一想到军中粮草也是杯水车薪，便不由的一阵胆寒，便立马取来纸笔上书奏明圣上，希望朝中拨钱粮棉衣以支援玳州，救济城中十几万老百姓。

快速写完奏折，童博交给杨勇，吩咐道，“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务必最快速度送回长安城，我们急需要物质。”

杨勇领命立马去办，殷大人见大堂之上只剩下他和童博，挥退一干人等，用袖口抹着泪道， “将军，老朽有一事禀报。 ”

说罢，堪堪在童博面前跪了下来，“我府库中粮食衣物还有不少，如今都愿拿出来救济老百姓。”

说罢，把头深深地低下去，等待童博问询。

童博并无丝毫意外之色，十年清知府，万担雪花银，玳州远在西北苦寒边境，与乌蒙接壤，天高皇帝远，再清正廉洁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坐拥一方，中饱私囊一番。

童博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来，背着手不看殷刺史，道， “殷大人此时能慷慨施舍百姓，愿意大开府库，本将军替这城中百姓谢谢你，等凯旋回朝，这事还是要如实禀明圣上，再做定夺。或可替殷大人求一个从轻发落。 ”

说罢，那殷大人战战兢兢地谢了，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笑道， “将军，今日是大年初一，您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尽了，老朽派厨下去给您做一道热汤热到饭来，您用罢饭休息一会儿？”

一副殷切讨好的模样，童博看他一眼，道， “殷大人，与其在我面前百般讨好，不如尽快下去安排开府库救济百姓。”

那殷大人碰了一鼻子灰，收敛了笑，忙不迭地滚下去张罗开府库赈济之事不提。

只说童博终于喘了口气回到休息的房中坐着，想到今日大年初一，明日初二，新婚夫妇第一年是要回老丈人府中认亲的，而他却在遥遥千里之外的玳州，就连他和豆豆的第一个新年，也没法团聚在一起。

童博心绪辗转，叹了口气，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面上歪歪扭扭绣着一只鸵鸟，童博定睛看了片刻，不由的想起那个鸵鸟一样害羞了就会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女子来。

她是那样的明媚又娇俏，动人又可爱。

荷包里是不久前收到的来自长安的家信，信是童战写的，信中说了嫂嫂已经有两月身孕，如今算着天数，豆豆腹中孩儿也该有三个月了。

童博一时觉着新潮澎湃，又激动又紧张，初为人父却无法陪伴她们母子身侧，又担心府中下人照顾不好豆豆，又因为二十多天未见到她，已是思念成疾，加之战事吃紧，连抽空想她的时间都没有，童博一时又心生惭愧，不由得提笔写下一封书信。

*

初一一大早，天下着雪，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小光在身前替尹天雪打着伞，柳大娘和张妈妈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很快来到秦功的住处。

院门推开，柳大娘一使眼色，两个小厮三两步上前开了门锁，见那秦功躺在塌上哎呦哎呦呻吟，尹天雪被请进屋内坐下，立刻有两个丫鬟上前替她拿来脚炉手炉。

秦功宿醉醒来，头晕脑胀，身上又被打了一顿，一动不能动，见哗啦啦涌了一屋子人，知是来问罪的，便忙别过头闭着眼装睡。

张妈妈早看穿了他，上前一把揭了秦功被子，“秦先生，这大年初一的，时辰也不早了，怎么睡得着啊？”

那秦功吓了一跳，面上恼怒，挣扎着从榻上爬起身子， “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别忘了我当初可是国公爷请进府里做幕僚的，你们一群人审犯人一样，什么意思？”

柳大娘一听，气得柳眉倒竖，骂道， “好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倒要问问你，昨儿除夕夜，各处院里热闹饮酒，您喝醉了酒闯进大公子的水月阁做甚？”

秦功揉揉发胀发疼的太阳穴，皱着眉道， “柳大娘，您也说了，我是喝醉了酒，我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哪里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啊？”

这话说的，分明是想赖账，可柳大娘到底没抓住什么把柄，气也没用，便俯身求助尹天雪， “二夫人，如今您是这府中执掌大权的，您看怎么处置？”

那秦功一听这话反倒不害怕了，笑道， “这话说的好笑，我秦某在国公府中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喝醉了酒跑错了院子，又没欺男霸女，何以就要处置我？”

说着，嚣张地理了理衣领子，目光看向端坐在对面的尹天雪，见她长得貌美温柔，体态翩跹，比大夫人更甚，不觉起了调笑的心思， “二夫人想要如何处置我啊？阁下悉听尊便。”

那轻浮的说话语气和冒犯的眼神打量令尹天雪浑身不适，她朝后伸了伸手，小莲立马奉上一本厚厚的账册，尹天雪将账本摔在了秦功面前的地上，声音不怒自威， “敬您一句秦先生，是因为您是国公爷请的幕僚，大公子也对你信任有加，不惜将府中各处田庄账目交由你来管，且不说你昨夜醉酒闯入大夫人园中是何居心，就看你地上这本账册，秦先生先说说认不认识？”

那秦功不看便罢，一时低头看了，见竟然是他亲手做下的暗账，这上面隐藏了一部分庄头上交的账，而上交给国公府的都是他做了手脚的，但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还有……

“这……这账册哪里来的？”秦功悚然大惊，吓到差点从榻上摔了下来，颤颤巍巍就要去捡起，尹天雪却忽然起身来，一脚踩在那本账册之上，垂眸道， “秦先生，这本暗账，看来你认识啊？”

“不不，我不认识！”秦功慌了神，忙矢口否认。

“可是我对比了你上交的账册上的字迹和计算时的小习惯，和这本上面的，别无二致啊。”

尹天雪轻轻笑着，命人左右按押住秦功， “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在庄子上负责，你猜这账册从哪里来的？”

尹天雪心中冷笑，年前她查账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之处，但始终找不到问题所在，于是她和童战不惜亲自去乡下庄子里查探了一番，没想到就揪住了秦功那个好赌的弟弟，还找到了这本暗账，人赃并获。

“你！不可能！弟弟不会出卖我！一定是你们，故意造了本假册子，想要陷害我！我要告官！”那秦功顾不得挣扎，死命嘶吼着，拒不承认还要反咬一口。

尹天雪笑着拍拍手，回身重新坐下， “秦先生，你私造假账，暗通款曲，隐瞒田庄户头的收成，到底吞了国公府多少银两？你不从实招来，还妄图反告我们，若真把你送了官，我看可就不像现在这样处置了。”

那秦功也是个识时务的，一听真要送官，哪里还有气势，只吓得一身冷汗，跪在地上求道， “祖宗奶奶，求祖宗奶奶饶我一命，都是我那不争气又好赌的弟弟，若不是他欠了一屁股债，家中又有卧床不起的老父老母，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还望夫人饶了我。 ”

太夫人听闻此事非常生气，也不顾童镇的人情见面了，一致认为要立刻将秦功送官，让尹天雪尽快处置，尹天雪道， “秦先生，此事可大可小，念在你缠绵病榻的父母面上，今日不将你送官，但你私吞国公府的账目还是尽快吐出来，你弟弟已经被我们赶出了庄子，你交了账目，趁早离开这里。”

那秦功一听之下面上一喜，忙磕头就拜， “谢谢活菩萨，谢谢活菩萨！菩萨慈悲心善，定有福报！”

尹天雪懒得听他奉承，微微一抬手， “搜院。”

说罢，起身来往外走，一众婆子下人们一窝蜂一样开始搜查秦功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才从院子里的地窖里挖出了两个坛子来，打开来一查，白大米下面竟是藏着厚厚两沓银票，张妈妈数了数，竟有四千多两，众人吓得面面相觑，忙回禀尹天雪，尹天雪回身继续追问， “秦先生倒是聪明，将私吞的部分都兑成银票，想神不知鬼不觉？”

那秦功面上阵红阵白，只无话可说，便道， “夫人开恩，秦某再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虽不将你送官，但也不会轻易饶了你。来人。 ”

立马就有两个壮汉上前，尹天雪吩咐道， “拉出去杖刑四十下，赶出国公府。”

“是！”左右几个下人们立刻将秦功抬了出去，登时便能听见外面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张妈妈道， “听说昨夜柳大娘就带人揍了他一顿，我看那人今天怕挨不住四十下板子。”

尹天雪道， “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他犯下如此大错，欺上瞒下，私吞国公府财产，若连这四十下板子也挨不过去，那便是命该如此。小莲，你去看着点儿，打完了板子将他送的远远的。”

“是！”小莲领命去了，张妈妈等人也都随着尹天雪回福安堂回话不提。

却说那秦功被打了个半死扔出了国公府外，被送到了城外十几里的河边上，扔在河滩之上，死鱼一样瘫在那里，小莲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在乡下养病，一时同情，给秦功身旁扔了几两碎银，转身离开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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