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桾缘

宫阙烟

  “你倒乐得自在…嫁去北境的三个月,我来云烟阁转了又转,想着你及笄时送你的梅香玉环你也没带去。”

  我不懂,既然表哥心里是在乎我这个妹妹的,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去呢,不过这也不能尽如我们的意,当时父皇已定心要我去和亲了,他也不舍,他只是等一个人说出来,这个人就是现下口中日夜想我的皇兄,宋桾桦。

  “我回来了,你可以来找我玩了。”

  他笑了笑,似是我回来后看到的他发自内心的一笑,酒后的安静显然不逼夜宴上的八面玲珑,此刻英美的脸庞里在我面前终是漾起了几丝活却。

  在我面前,所有的笑似都是真心。

  他坐在床畔,眼睛在屋内扫视定在岸上的那碟子点心上。“我今儿特地命人送来的糖糕,你一块没动?”

  “太甜了,甜的发腻,都要掉牙了,我去年起就不爱吃这东西了,你不知道吗?”

  “行啊,你长大了,再也不抱着我大腿要吃糖就能糊弄的小孩子了。”

  他褪去外衣。

  “表哥?”

  他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我像以前那样睡在你旁边,可以吗?”

  我才想起来,是啊,以前他就是这样,自我过了十二他就不能随意陪我睡了,所以晚上偷偷溜进来,我会遣走阿婴她们,打开门看见那少年站在那里,有时身上淋了雨,一回又一回,这个少年恍然成了如今亭亭之身的龙。

  “你哄我睡吗?”

  他以前都会给我讲故事。

  “想的美。”他撑着头,头上的冠饰已经扫去,只盘了一根束发簪

  撑着头看我,发丝披在了肩下,我玩弄着。

  “切!”

  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告诉他我在北境的日子。

  “他们每个人都很勇猛,好像吞了十几只兔子,吉那归也是。”

  他语色一顿,轻轻的呼出一句是吗。

  “他有没有对你好?”

  “对我好?”

  “对,比如像我这样摸着你的脸,躺在你的身边陪你睡觉?”问此时,他漆黑的眼窝中回起办片清澈的泉水内敛的收蓄着。

  我思索了一下,“恩…他有哄我睡觉,很少,因我怕生,过去以后其实很少待一块说话,对我很客气,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我带回来,老实说大婚的当夜我们…”

  我停住,阿婴对我说这话可不能告诉别人。

  他的眼睛似乎探出了几分,只笑着点点头,不知为何嘴角上扬着。

  “怎么,人家嫌你不好看了吧?连碰都不想碰你。”

  “宋桾桦你找死啊!”我猛地坐起来,忿忿的给他腹上来去一锤。

  “好吧,那是你不像个女儿家,对这么一个大男人来说半点吸引都没有。”

  “…”

  我的拳头愈发坚硬。

  渐渐的,有些困顿了,闭着眼时侧过身就挨到了他。

  “困了就睡吧。”那声音不再与我逗笑,慢慢静下来,使得我安心。不知睡了多久,他好像平躺来。

  “今夜的事,是你想出来的吧。”

  我猛得睁开眼,抬起头看着他,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开始飞速的想着那一幕幕,好像还隔的很近。

  园子里,我追上那个拖走婢女的。

  “等等!”

  那婢女忙求饶,“求殿下开恩!再给奴婢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照料小殿下。”

  “给你一个机会也行,我确实有个事让你做,若是别人,我现下去找不放心,你好好把握,我就免你的责,到了贬去冷宫做事也好过…”

  “谢殿下!”她磕头,“无论什么奴婢都照做。”

  …

  “我有让你为难吗?若是…”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的摩挲我的掌心。

  “既是小烟儿有心,皇兄当然成全,我永远都不会怪罪你的。”

  “谢谢你!”我搂住他的手臂,兴致高昂的在那护腕上咬了一口。

  “嘶…宋桾烟你是狗啊?”他嗔笑着。

  “你才是狗呢,哈哈哈哈。”

  “还是没改掉这个习性。”他似是更加心悦,侧过身挨着我的胸膛,我们两人之间是气息互通。

  …

  “殿下,殿下?该醒啦,再睡就过了早膳的点。”

  “恩让我再眯一会。”我转身扯过被子。

  “圣上说了要让殿下用早膳,是您爱喝的糍粑糖糕粥,还有小厨腌了一夜的酸萝卜片。”

  我猛的坐起来,表哥?

  “他走了?”

  “谁走了?”阿婴问。

  “皇兄啊。”定是他昨晚哄的太好,加之我确实累了,睡到现在。

  “陛下政务繁忙,大清早的怎么会来呢,这会子该去上朝了,让人传话您该用膳了。”

  我看向打开的窗户,想到他一个皇帝这么狼狈。

  他应是躺在我身边了,天不亮就要回去以免被看出来。

  “我知道了。”

  方穿好衣服,今儿穿了回宫时尚衣院特为我制的紫烟双燕金丝裙,这袖管和裙尾都上眼极了。

  我看向镜子里,阿娜达想为我梳头

  “这是在桾国,要梳这里的发式。”阿婴拿过梳子,亲手教她为我做。

  “可敦怎么梳都美呢。”

  “可不是嘛,我们殿下虽说未及她母后全然,但这可人之姿的面容在大桾烟也是数一数二的。”

  铜镜里,我的模样清秀,要说上眼吧,这眉目倒是可以,若非我心性散漫,这得了母后真传的媚眼总是被人看作是哪位妃子。

  “陛下到—”

  我听得殿外急促的传来脚步声,就知是一群人抬着驾撵在大门了。

  “陛下万安。”她们行礼间,我随手了抹胭。

  “皇兄。”

  “用过早膳了?”他已身着朝服,头冠还未戴上。

  四祥站在一盘,手里捧着,眼直往外看。

  “没有,这会子就让她们端进来了。”

  “小烟儿打扮的这么招人稀罕,又是去哪玩。”

  在众人面前,他总是故作亲昵的这样喊我,明知我听的要吐,却还是痞笑着眉眼打趣,然,他总能一眼看出我今日穿的有何不同,戴的首饰有何荣美。

  每回摸清我的喜号,只有他最关怀我的一举一动,一衣一行。

  “去郦后妃宫里溜达,郦娘娘说近日她的小厨房做了几道清甜的好菜要我去尝尝。”

  “好罢,就你最爱吃了。”他看似宠溺说罢,慢慢走到我耳后附身道:“别把人宫里吃穷了,贪猪…噫嘶!”

  猛的后退去,那靴子被我一脚踩的吃痛。我朝他皮笑肉不笑的忍耐着。

  “皇兄,你该去上朝了罢。”我瞧他们一帮人心里发慌的模样。

  四祥忍不住出声了,“哎呦公主可不知,这会子百官都站在殿外了,陛下还没出门呢,这不急匆匆还来了殿下这。”

  “我不急。”他只是走几步

  我端起那头冠,突然来了兴致与他装装乖巧的懂事。“小烟儿给皇兄戴吧。”

  “好。”他应的极快,难得被我伺候。

  我绕至他身后,抚挺了发顶将头冠放上去,绑带时我忍不住出声。

  “真沉啊,做皇帝不容易呢。”

  …

  “你出嫁时头上那些东西也定很沉吧,是我对不起你。”

这么多人在,在我面前却总是不称自己为朕。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深沉的叫人看不出一点玩笑,认真的对上我,那眼里有些愧意。这家伙,怎么突然来这一套…我不知他又为何言及此。

  “都过去了,你说什么呢。”我又束紧了他的腰带,表哥身上总是有一股我喜欢的气息。

  “还记得你从前其他哥哥射柳时,也是给你戴的抹额。”

  “那块幞头红绣,”他还记得,“放在我屋里呢,每回骑马都戴着。”

  四祥等贴身近奴上来伺候,终是完身了。

  “好了。”

  “噢对了,”他微侧过,“近日不要出宫去了,宫里的侍卫都转不开,过几日要给父皇回丧,都住去白安寺了。”

  “白安寺?我也去?”我又觉得新鲜了。

  “怎么会落下你的份。”

  “我以为我回来只能小住几日呢。”

  他转过来走向前。

  “为何这么说?”

  我耸肩,“因我嫁人了啊,等丧期一过就该回北境了吧”

  他微愣,定在那里,凝脂的嘴里喃喃的。

  “是啊,你还是他们的…”

  “皇上,该走了。”四祥催促的。

  他似有些恍惚无神的走了出去。

  随着那声起驾,我赶忙跑到了郦娘娘宫里。

  “小烟儿来啦,快,把吃食都端上来。”她久居深宫。

  父皇去后唯留的两位太妃之一,另一位是淑娘娘,近日身体不好,其他不是在冷宫就是没了封号出宫为尼去了。

  她宫里的东西素雅,连穿的也节俭,头上只挽了几根株钗,额前没有一丝皱痕。

  “皇兄说过几日去白安寺,郦娘娘去吗?”我抓起一块软饼就送进嘴里。

  “你皇兄请人传达我了,若是过几日天热乎起来了,我就跟去瞧瞧白安寺的木芙蓉开了没。”

  我见她手里绣着针脚,塌上置多缎深色稠布,许是给三皇兄四皇兄送去的。

  她十三岁就进宫了,父皇刚上位就诞下一子,桾殊哥哥到了三岁她又怀了寅哥哥,这才一跃飞位。

  我想起那时的众娘娘里,后宫是腥风血雨,母后每日每日的操心,最受宠爱的柳娘娘流产后迟迟怀不上,我那时不懂,为什么素日交好的元嫔和柳娘娘突然反目成仇,元嫔死后柳娘娘却还要扶她妹妹进宫,后来元嫔的妹妹月充仪在生下一早产儿后失血过多而去,柳娘娘就顺理成章的抚养那孩子,许是柳娘娘命里没有孩子的命,不到三岁又夭折了。

  我仍记得那个秋天,园子里莺莺燕燕的叫着,乳娘们追着我,我瞧见亭子里的几个娘娘在闲谈。

  “小公主来了,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柳娘娘已是好转许多,她终日盛宠,嫔妃们大多都在这了,看见我便没几声好气。

  “也不知皇后是怎么教的,不知道小孩子的手不能摸蝴蝶么。”她话里是如此,却娇纵的拍了拍身旁的小椅子。

  “坐这儿吧。”

  她们后又转进了园内一所偏殿里闲聊,我抓着桌上的瓜果,柳娘娘盯着我出神。

  “小公主也好啊,别看皇后平时冷不丁的,生的孩子倒可人。”

  她们只当其是自言自语,不敢多言我母后,又不可冒犯柳娘娘,只是别开了话茬。

  “郦妃这二胎,怕是有了经验。”

  众人都看向她的肚子,郦娘娘只是笑笑未语,似是生怕别人瞅上,那断时日我总不知为何她不爱出门,她的资质最老。

  坐在柳娘娘身旁的两位宝林和月才人起兴作诗。

  “要说这福气,还是月才人好,这个月又属你侍寝最多了吧。”

  月才人面相娇羞,说起来和我印象中的元嫔长的很像,元嫔那时温顺恭敬,又有几分母后的清醒自持,父皇很是宠爱她,柳娘娘执意要将其逼上绝路以报丧子之痛,我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何元嫔要那样做。

  “我瞧着月才人身上有股桂香,前两日皇上还要人去栽桂树呢。”燕宝林笑到。

  “这儿月份恐怕开不久了,”说话的正是从西域送来的钰婕妤,她语调清冷,平日在宫里没什么朋友,只跟母后亲近些。

  “这世上哪有常开的花儿,可怜的是就算花儿,也不过是一个美人的替代。”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回宫了。

  “你瞧瞧她,整日苦丧着脸,扫兴。”

  “好了好了,骰子呢,继续吧,”一直在说话的便是好玩的淑妃,我平日最好与她玩了。

  “小桂子去把我宫里的糖糕端过来给小公主尝尝。”她生性热络,因母家强盛,在这宫里即是没子嗣也不悲叹。

  我那时总问她,“为何淑妃娘娘不去给父皇送吃的呢。”

  每日午后总有妃子要抢着给父皇送这送哪以换夜里的一刻。

  她抱起我,“哎呀,这宫里本就无趣,不知快活的人活着就更没意思了。”

  宫里只有她一个妃子还可以出宫省亲,我知其父是桾朝的宰相,父皇多年后还立了她为贵妃。

  若是岁月倒退多年,我仍想回到那个午后,坐在桌上看着那群平日背地争来斗去的妃子们在那一刻是平心静气的说话,也只有那一刻是如此短暂温和,之后的每一天,她们都像我的小兔子一样,慢慢消失在我的眼中。

  这宫里真的无趣吗,我想起淑妃娘娘那句“不懂快活的人拼命往里钻,想要快活的人怎么逃也出不去,真是好大一座囚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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