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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宫阙烟

  “殿下,殿下?”侍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侧过头轻声唤着我。

  “你这家伙方才去哪了?”

  我气的直跺脚。

  “还有帮手?”那人抹了把嘴角,侍卫的剑擦过了他。

  “哼,知道我比你更无耻了吧,略!”

  我飞下去,转身对着侍卫命令。

  “好好招待他!”

  “得令!”

  一刹,屋檐上就开始了厮杀,那人似是没想到我的贴身侍卫身手不可小觑,不知从哪飞出了一把剑,两人飞檐走壁。

  我跑进前堂,依旧热闹无比,在那些笑声里,我听到了几丝阿娜达的语气。

  “阿娜达!”我寻过去。

  “你这是什么呀,一把破扇子还要我赔你?”阿娜达看见我

  “可敦!我在这!”她向我招手,一些仆人围着的圆桌上,林霖坐在她旁边。

  “可敦?”林霖看了我,“你们谁赢了?”

  “谁赢了,你那个兄弟都是受伤的。”我打趣。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诺!”我冲他使眼色,他顺着看去,坐在那楼栏上哀神沉默的,不是他的双燕兄弟又是谁。

  “嘿,你坐那儿做什么!”他走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我问阿娜达,知不知道我找了她很久。

  “可敦你去下棋了嘛,他非说我打伤了他的胳膊,要我赔他钱,阿娜达能有那么傻嘛,我们就围在这,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看着桌上那些瓶瓶罐罐,直拍额。

  “怪我,你本是个聪明孩子,被我带傻了。”

  “此话怎讲?”

  “他哪会被你打伤,他吃你豆腐呢。”我牵起她的手跑出月满楼。

  “阿哈?”

  …

  月色越发寂静,我们拐进空荡荡的巷子里。

  看着前方还有许多路才能望到的宫墙高楼,上面点着灯,蚂蚁一样黑乎乎的身影挪动着,几个小将守在那里。

  “可敦,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啊,这都走了好久,也不认路,那个侍卫去哪了。”

  “打架呢。”我凭着来时的记忆。

  “阿?”

  “有了!”我跑到一处矮墙,以我的本事,跳上那里还是行的。

  “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见怎么回去的路。”我轻轻一跃,这可吓坏了阿娜达。

  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我功力全开的今日。

  “上来!”我朝她伸手。

  “可,可敦,我不会啊。”

  我只好又跳下去,“阿娜达,你不重吧。”

  “什么?啊—”

  我一把揽起她上去,晃晃悠悠的没站稳跌了一下。

  “呼,还好!”

  我看向前方,天吶原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出宫虽是好玩,可也太远了。

  我只好吃力的带着她一跳又一跳,终于在快要到先前出来的第一家店时,我一激动又摔了下去。

  “哎呦!”

  阿娜达跑过来扶起我,脸上有些愧疚道:“可敦没事吧,疼不疼。”

“没事没事,我就是崴到脚了。”

逞强没抱起她的是我,出丑了是我!

  “殿下!”我眯着眼,从空中悬过一黑影,我险以为又是那人。

  “你怎么跟上来了?那家伙呢,你打败他了吗?”

  “末将无能,正想跟他一较高下,因想着公主要回宫,赶紧赶过来了,殿下若是出事,我…”

  “好了好了,你赶快带我们回去吧,我累死了。”

  今天又累又饿的,没想到这大块头还挺厉害,她带着阿娜达后,我一人轻松多了。

  “拜见殿下!”

  宫门微微开出一道口子,外面摆着一座驾撵,几个侍卫半跪在地。

  “你们是要?”

  “陛下担忧公主此时还未回宫,故已派人出去,又命我们在此等候,请殿下回宫吧。”

  …

  “阿婴阿!”

  我一回到云烟阁,就扑上站在院子里等候我的奴婢。她们怎么都如此严肃,平时早就笑着问我去哪了。

  “殿下!如此晚归怎好,万万不可再犯了。”

阿婴推搡我整理衣服,要拆了我的束发。我顺着她眼色看向殿门,是关着的,里面亮着灯。

  “诶诶慢点,等会再拆吧。”头皮发麻的一紧。

  而后全然松下,我披着散发那刻,殿门被缓缓推开。

  “皇兄?”

  我看着背手站在那的人儿,他只盯着我,黑漆漆的看不清脸色。

  …

  内殿里,阿娜达和阿婴一行人干站着,我手无处安放的想掏出帕子来。死了,怕是不知掉在哪里。

  皇兄坐在那里,他饮着茶眼光微微瞥来。

  “奴婢给陛下再去煮茶。”阿婴挪过,她抬头给我使了个眼色。

  “出来。”带着阿娜达出去。

  诺大的内殿里就剩我和他两人。

  “咳咳…”我想打破这无言的安静。

  见他还是无声的扇着热茶,我只好走过去先开口。

  “你干嘛,这副架势,要责问我吗?来吧!”

  “什么?”

他手一顿,疑怪似的浅笑着。

  “你不是生气了嘛?”

  “谁说我生气了。”他放下茶杯,走下来到我身边,凑近了闻到身上的一股子市井气,瞧着我的装束。

“你的意思你有错?”

“我…”

该死,被他绕进去了。

“这么晚,你去哪了。”他背过手。

“你管我!”我不满他盘问我的架势。

砰!

“啊!宋桾桦!”被他的手打疼了脑袋,我也叫起他的名字来,吓得屋外的随侍不禁微微侧过头来。

“想死是吗,敢顶嘴了。”他捏起我的脸,两只手掰过我的腮鬓。

“唔…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回来晚了。”

“知道错了?错哪了?”他挑眉。

“喂!别太过分昂,是你先允我出宫玩的,要不是…”我抬眼瞧了瞧他今日的神情,还算安静,不甚生气,便硬着头皮装弱无辜起来:“要不是你先错,先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一愣,眉眼有些凝滞,瞧着我嘟囔起来,虽赖皮,语气却是真情实意的委屈。

“我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放纵,还不是太久没出去玩了,你知道我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嘛,每天抬头低头就是草草草,牛羊,我真是好无聊…”

“好了好了,我的错,不说了,”他的手松开,慢慢抚摸上脸蛋:“你想玩多久玩多久,好吧?”

那无可奈何的急促语气里却也不免有几分怜惜和深沉的愧疚,是真心实意的在那一刹缄默。

他似有些不忍,还是不好意思的对上我,绕开走回了案桌旁,端起茶碗轻轻吹面饮了起来。我擦拭脸蛋上说下就差点下来的泪痕,偷偷露出一丝窃笑,走过去坐下。宋桾桦褶皱的衣袖间在我鼻上停留过些些清香,又像是木屑的。

  “你没有生气?那为何不说话?”

  “在你这得了空闲想安静品茶,也好装作肃然将她们赶出去好跟你说话。”

  “你吓死我了。”我坐到他身边。

“哟,你还会被吓着,别装了。”

“略略略!”

   他看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冰冷。

  “太冷了,衣服穿少了,你今儿去哪玩了。”

  我眼珠子转溜,“去茶馆听书了,又去郊外玩了会儿险些迷路了才回晚了。”

  “哦?”他轻轻带过,笑意盈盈的看向我。

“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他指的是在宫人面前,需要对我今晚的夜归肃然的批斗几分,否则被前朝的人记上一笔就麻烦了,只有他先说我,才没人敢说我。

碰巧阿婴等人进来奉茶,宋桾桦咳了咳,正襟危坐的转头瞧我,语气中焕然愠怒。

“谁让你这么晚回来的,一天天不知道学了什么好!”

我瞥了眼一旁站着的阿婴,似是担心我的揉着帕子。便慢慢抚上鼻子,低头撇嘴道

“我错了,皇兄。”

“下次勿再犯了!”他从袖间挪出什么,是用纸包着的一块东西,我闻到香味,是自个最爱吃的糕点!

“就,罚你把它吃完!”

“是…”我轻轻抽泣,似是戏演上头了,突的站起身,走下座在众人面前跪了下来。

“烟儿不守宫规,皇兄理应责罚我,烟儿是断断不敢有怨言的!”

他噗的远离茶碗,轻轻咳了起来,看着我这一幕吃的一愣一愣。

走下座突然笑了起来,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疼爱我的宽容模样。

“何人让你跪我了,小烟儿可是从来不跪我的。”他扶起我,捏了捏我的脸,我便也配着这副戏,心里寻思着你可真行。

  被他牵着走回去坐下,晃着脚,紧挨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无论在哪里都是紧挨着他,有一回回殿晚了所有人都急得不行,父皇罚我三日没有点心吃,罚他站在宫殿前反省,他站了两个时辰腿都僵了。

  …

  “表哥!”我跑过去拽住他。

  他握紧我的手,也如今天这样不说话。我憋了一口委屈,呜呜哭了起来。还是没忍住关心我,抹去我的小泪滴。

  “哭什么,别哭了。”

  “你为什么生气?你生我气了吗?”天公开始落雨点子,慢慢打在我们身上。

  那时还是深秋,冰冷的他只穿薄薄的小袍。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

  后来我知道他是怕父皇知道会连带我一起教训,我跑去找他要是让父皇看见了更被训。

  原来那时,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对他如此严厉,明明是忍痛多年归膝的儿子却从那时就已经怕的寡言少语起来。

  其实我向来能通透几分他和父皇的瓜葛,我仍相信父皇是关爱他的。

  因此父皇死后,他也无法现出悲痛这一点,让我耿耿于怀。

殿里香薰生的浓烈。

  “我总觉得…”他摸着杯沿,突然正经起来,低头看着碗水上的叶子道:“你与皇兄生分了。”

  “有吗?”

  “那日你下撵,我伸手向你,你还犹豫了,以前,你从不犹豫的,每回都紧紧拽着我的手。”

  我恍然,那时,确实不知为何。

  “是啊,每回我都那样信任皇兄。”

  “还记得以前,你贪玩跑到了小林子里,摔进了假山,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后来在河边听到了哭声,看见你掐在石缝里,回去便被父皇母后责怪了,还罚我站在殿外,那日下着大雨,小烟儿心疼哥哥,黏在我身侧不肯走,要陪我一起站完。”

  “是啊,我那时害怕极了。”现在想想,不由笑出了声。

  …

  “桾烟你别怕,来,把手给我。”他朝我伸出手。

  我使劲蹬着石头,滑出了鞋子,他一手握住我就没有放过。

  背着我一路走到有宫女举着灯火的地方,衣服划开,四肢都擦伤着。

  “小烟儿别怕,哥哥永远都在,哥哥会一直拉住小烟儿。”

  他会一直都在,从母后,父皇相继过世,陪伴在我身边的从小到大都是他。

  想来父皇膝下也只有五个皇子,皇兄最长,缜哥哥与其最是交好,是父皇还是皇子时宫里的侧妃,后来的玫昭仪生的。郦修媛生了三皇子,四皇子,赐名桾殊,桾寅哥哥。

  五皇子的母亲是个被打入冷宫的才人生的,也是年纪与我最相仿的,长我三岁的誉哥哥,天资聪颖,每回我在书房念词他都会接上,对我是善好的,常给我塞糖吃,可就是不受父皇宠爱,十四岁那年得了场大病,醒来后再也不爱说话了,孤僻静沉,慢慢赢得了父皇的重视。

  那时太子之争时,桾殊哥哥性子是最急热的,处处和皇兄作对,失宠被父皇软禁了一段时日,秉性未改,四皇子倒是较其好一些,两人心思难测,如今皇兄登基后给了个潘王封地赶去了江东和尧北,只有缜哥哥和誉皇兄,后者在前朝做事辅助皇兄,缜哥哥不通政务,整日逍遥自在,得了个监兵大殿,管照训兵琐事。

  …

  这日我和阿娜达在荔花园里捉蝴蝶。

  “哎!”

  我用扇子打上那片叶子,扑了个空。

  “殿下慢点追。”阿婴站在座椅旁,转眼天渐渐暖和起来,我光跑了几圈就热的要脱外衫。

  “可使不得!”

  “累死我了!”我坐下来喝口水,躺在椅子上悠闲自得。

  扇子在我眼前扑腾,凉风吹进颈间,我今日戴上了出嫁时父皇赐我的血婴银圈,那小银铃被扇得不断作响。

  “真自在啊,还是回来舒服吧?”

  我点头,又睁开眼。

  “缜哥哥,你今儿不当职阿?”

  他背着手对阿婴挑眉,坐在了搬开的椅子上。

  “就训练场那点事,哪轮得到我要管,他们巴不得我天天出去呢。”

  “那倒也挺好。”我话落,腿上就放上一块软软的蠕动的东西。

  “哎?你把她也带来了。”

  正是上次那个小家伙,她抱起兔子入自己怀里,跑到缜哥哥身边。

  “这是你养的兔子吗?”

  “缘儿,叫皇姐。”

  她眨巴眼睛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我可以这么叫吗?”

  我心下一紧,这孩子真是委屈了,又看向她露出的手腕。

  “这是怎么了你?”我抓过,上面露出两条浅浅红痕淤青。

  她抽出手,转过身。

  “哟,还真是,这是怎么回事!?”他仔细瞧着。

  “像是被人用绳子绑过。”我随口提了一句,小家伙低下眼睛,她看向跟在旁边的奴婢。

  “许是那些杀千刀的蠢奴才,竟在我眼皮子下干出这样的事,近来我夜里归宫,没怎么去看她。”

  “不像是普通自己弄开的,你还是去查查的好。”我说着,就给阿婴使了个眼色。

  她走到那发抖的奴婢跟前。

  “蠢奴才!怎么照顾小殿下的!”

  她挨了一巴掌,忙跪下来磕头。

  “二位殿下开恩阿,是缘儿夜里睡不好哭闹,奴婢想出去寻些消食的,怕她乱跑就…”

  这样的借口都好拿出来糊弄,缜哥哥气的嘴只抿成一股线。

  “是我的过失啊,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说着,旁边的贴身侍奴就拉走了那婢女。

  “殿下开恩!”

  今日大好的光景就被这惨叫声毁了。

  我只叹息着瞧那小家伙,她低着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的事可不止一两回了,也是,她也没有名号也没有来头,那些服侍她的又怎会尊奉。

  “得想想办法了。”我说着。

  …

  午后我披着丧服,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立在桾华大殿外,只听一声令,大臣们皆跪拜。

  我亦行着礼,只见从高阶上缓缓下来的临风之姿,走出了一个君主该有的俨然之态,我红着眼眶,恍然如看见了父皇年轻的模样,他走过来先是扶起了我。

  “出殡!”内官一喊。

  连带着那长棺抬了起来队伍慢慢向宫门外走去,要走许久才能到宫外的行殿。

  我看着走在正前方的宋桾桦,腰如束素,眼里微有哀态而不显于表。

  从行宫回来已是晚膳时分,本该再为丧事行两日素礼,因出殡迟了一日,要宴请百官,皇兄又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所以在桾华宫后殿简单置办了一下。

  穿的还是丧服,喝的是素酒,菜系以淡水为主,鱼肉鲜嫩可口。

  乐曲儿把群舞换成了乐师独奏,弹着悠闲的琵琶,舞姬也同样。

  “自朕上位以来,得众爱卿辅佐,方能保桾朝太平,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南面洪灾有疏理,仲书令功不可没,要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朕打算三日后举办祭祀以顺国泰民安。”

  皇兄先饮一杯,大臣们也举杯附应。

  “陛下圣哉,恭迎公主回宫。”

  因皇兄还没有立皇后,坐在两侧隔桌的,是我和茯姑姑,她是父皇的幺妹,当今郡主,替皇兄暂理内庭之事,我知道等皇兄有了皇后,有了子嗣,我也要退为郡主了。

  “这是洪灾里泛滥的蠃鱼,传闻其生长在邽山的洋水里,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所到之河皆发洪灾,中书令提议让渔民们捕捞上来,以减轻负担,一举两得,我们就来尝尝,也算是让它不要再祸害人了。”

  仔细看,这么稀有的鱼其实不过三条,御膳房将一条制成四段给了我们皇室,还有两条皆分两块薄肉片,加菜沫子放进豆皮袋里分给众人。

  “尝尝那青豆冰糖。”皇兄朝我轻道。

  果然是我爱吃的冰青豆,他知道我最怕热了,每次快到春末就要提前人去给我找。含进口中,捂嘴抿了一会儿,对身后的阿婴。

  “果酒冰好了吗?”

  她意会的点头,“冰镇果酒已经带来了,请公主稍后。”

  我方侧回去,见皇兄微微瞥了我一眼。

  “好吃!”我悄声说着。

  “喜欢就好。”他故作不意的与我斗嘴,手拿起自己碟里的,递了我。

“嗯?”

“拿去啊。”

  我抿嘴,点点头嫣然笑着,心照不宣的收下。百官也互桌轻聊着。

  “陛下恕罪!”

  从大殿外咋咋呼呼的传来哭叫。

四祥走下去,“何人在外喧哗!”

  内庭侍卫进来禀报,“回陛下,是犯了大罪的宫女。”

  “哦?”桦哥哥出声,“带上来吧。”

  刹那,大殿鸦雀无声。从外面半拖着进来一个宫女,她灰着脸,身上由于被逼供过而坏了衣物。

   由两个内人走上前禀明。

  “陛下,此本内庭小事,这个宫女在荔园大喊大叫,不好好做事声称我桾朝要出大祸,我等自是不能让她胡言乱语,拖去教训了一番,竟无意中在此宫女的屋内发现了钉着诅咒之词的人偶,奴婢等都看不懂,只知道,那有一个字…”

  “有一个字是什么?”

  内人迟钝着,“桾。”

  “放肆!”四祥大呵。

  说罢席间一阵哗然,一群人跪了下来,看向台上坐着的龙威。

  “陛下息怒!”

  半晌,只响起了一阵顺和的笑声,虽带着几分俨然,却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我还叫着他表哥的时候,每每也是如此笑,像我胸前的铃铛一样好听。

  也只有那时和在我身边,笑得最多,如今已经不再是真正的快乐了,亦是,我也看不出来。

  他们不知他是喜是怒。

  “既如你所说,就是做了个咒小草人又如何,她既是胡言乱语,又何必放在心上,按国规严刑处置罢了”

  他们都知道,桾字是国字,没有指名道姓是陛下,却也囊括了大桾国。

  可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婢女,桾朝真的会出大祸乱吗,一来,观星阁的北绮祁怎么会不报呢,举国上下从父皇起就是信奉的,二来若真因一个宫女之言就慌乱无措,岂不是失了皇家之态。

  “可…”那内人还想说什么,又止住,“说,奴婢也只是为宫廷着想,这贱婢确实该死,可也出奇的怪异,有人报其屋里总是出入一身影,今夜奴婢喊了两个巡逻的侍卫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屋里还有小孩的吃食,衣物…”

  此番话令人冷不丁发抖。

  只怕她下一句就要说看见一小孩的尸身。

  “我没有,我不是…桾朝真的有祸乱,我没有说谎,我是在救人!”

  我对表哥说道,“皇兄,烟儿见这婢女虽语无伦次却也神志清晰,万一真有什么祸乱,就是没有也被她诅咒上了,还是弄清楚的好,也许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点头,“公主有何主意?”

  我起身蹲下,“让皇妹去问问这女子吧。”

  “好。”

  我走下去,朝着婢女而去,先是问着两个内人

  “你们可曾亲眼看见那东西是什么?”

  “没有。”

  我蹲下去,拨开那宫女凌乱的头发。

  “你叫什么?”

  她哆嗦着,“可,可云。”

  “可云,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说桾朝有大祸乱,是什么祸乱?”

  “我没有说谎!真的有,庄稼都北吹走,百姓们苦不堪言,饥饿的尸身躺在路边。”

  话未落,就见从宫外来的内官匆忙跑进殿,他身后跟着一小将。

  “报!急报!”

  “何人启奏急报?”四祥接过那小将手中的奏章。

  其跪地,气喘吁吁。

  “禀皇上,关外县丞急报,江域三区自闹洪灾后,西南边也卷来了狂风暴沙,连日燥阳,庄稼作物颗粒无收,且农民没有粮食。”

  众人不可置信,这刚问出了一些东西,转眼就成了真的,心里惶恐不已。

  而哥哥看了奏章,上面写的几乎与婢女如出一辙,大致就是如此要朝内供给补给。

  “陛下!”有大臣站起来。

  “此宫女一语成谶,此乃祸星也。”

  “事啊,请速速处决,以免祸乱我桾朝!”

  “且慢!”缜哥哥出声。

  “皇兄,既然这宫女说的是实话,她果真预测到了发生的祸事,也并没有在撒谎,那更杀不得,反而要弄清楚,她是何来的本领。”

  缜哥哥转过头看着我,我点点头。

  继续问那婢女,“你说对了,不用害怕,我皇兄不仅不会杀你还要奖你,可在这之前得知道,你真是猜到的?是如何预测而知。”

  她缓和了语气,有话却欲言又止,似乎是害怕什么。

  “你说罢,公主既是保你,我也会听你所言之后从轻发落。”

  她方敢全盘托出。

  “奴婢,奴婢并不是荔园里的,是,绪缘殿里的宫女,这话,也并不是我自己知道的,是别人告诉我的。”

  “胡说,你的屋子明明就在荔园侧,何来的什么绪缘殿,奴婢进宫三十年,从不知有这样的地方。”

  “有的!不知道是因为先帝…”她止住。

  众人提起眉头。

  “先帝什么?”高座上的人出声。

  我心下一紧,捏着袖子。

  “先帝…所打理出来的,位于羽亭楼旁的一所小殿,那里面有…有”

  “有什么?”我催问她。

  “有先帝和一个宫女所生的孩子!”她闭眼喊出来。

  “什么!?”众人皆哗然。

  “这,这怎么可能呢,先帝和一个宫女生的孩子,怎么会无人知晓呢。”

  “是这个孩子告诉我的,她一岁就会说话,如今能观天象,说天语,几个月前的洪灾,也被她说中了,你们不信可以前去看看,她就在那里!”

  …

  一所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宫人在走动,她拿起扫把看见侍卫一排排进来。

  “茯郡主!”她跪下来。

  我站在院外,阿婴为我披上披肩。

  “小心冷,殿下。”

  我抓紧肩上的衣物,“阿婴,你觉得万无一失吗?”

  她只低声,“怕是陛下会看出来,看小殿下怎么做了,这两件事若挨一块…”

  她言语里有对我的称叹。

  “不亏是嫁了人,知道怜悯宫里的那些生命了,娘娘走时我还说殿下也许长不大了,如今看来…”

  我笑笑不语,看向阿娜达。

  “你冷不冷阿。”

  她摇摇头,“我为那位小公主担忧,怕她做不好。”

  “这孩子聪明着呢,会遗传我的真谛。”我骄傲着。

  只见里面传来侍卫拔刀的声音,我吓得冲进去。

  “姑姑!”

  我看见她立在那里,显然对眼前一幕讶异了。

  地上坐着的,正是抱着兔子的小女儿。

  她看着我,蓦的哭了起来。

  “不要打小缘儿。”

  …

  我随姑姑回到席上,瞥见皇兄低着眸,他见我回来笑了笑,却没有那么自在了。

  姑姑敞开披肩,露出她怀里抱着的,众人皆望着,哑口无言。

  先帝,真的诞下一位公主,原来这宫里头真的不止我一个是先帝的女儿。

  这个被人遗忘在深宫一角的,可怜的身世而被遗弃在那里,看起来只有这个奴婢是真心待她。

  殿中老宫女跪下,她拿出了先帝钦赐的笔书。

  众人跪下。

  皇兄走过去,他打开来看见那一行字,无言的走回来。

  四祥念道,“以朕亲躬,朕走以后,将其养置于偏殿,不死不伤。”

  这个孩子,真是父皇的孩子。

  是他醉酒将宫女当成了我已故母亲,才有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伤然,我看了看桦哥哥,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会跟我一样想到母后吗。

  或许他只会更加误会父皇,是个多情好色之人,将这烂摊子留给了他,可我的哥哥,一直是个温柔之人。

  “既如此,朕今日也是方知道,父皇的孩子怎能养在偏殿里,无名无分。”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我本想着此事到这便罢了。

  “只因,”那老宫女抬头,“观星阁的司仪说其是灾星,出生时,将给桾朝带来祸患。”

  席间又开始惶恐不已。

  “可这孩子,不是可以预测未知之事嘛,可见反倒是福星,怕是那北绮祁算错了天象,连累了本该荣华的二公主。”

  缜哥哥言中一点

  哥哥开口,“传,北绮祁。”

  不过一刻,北绮祁就进宫来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缜哥哥问他。

  “臣,出宫看母亲了。”

  明明该是在宫里守着的司仪,却跑出宫去,有些玩忽职守。

  “你,看看这孩子,他是父皇生前与宫女所生,你说她是灾星,对吗?”

  他看向那孩子,姑姑怜悯其模样,一直紧抱在身未放。

  “是。”

  “可她长这么大了,桾朝也就今年发了一回洪灾,前两天又起了暴沙,已平定下去,今年公主出嫁时你反而没有看出来,今年公主出嫁闪过一颗紫霞星,你也没有说。”

  “陛下,洪灾暴沙乃人祸,若与星象无关,臣自不会上报,也,确实瞧不出来,至于紫霞星是善象…”

  我有些怒,“无论善象恶象,你既该提前观测就该禀明。”

  缜哥哥点头,“既然人祸,那你当初又为何指定这孩子是灾星,这么多年了,父皇在世时也该知道,否则这孩子也不会活到今天。”

  北绮祁看向我,他也不知如何辩解,现下于他而言进退两难,只有两条路,种种事都指向他是否够格做这个司仪,要想活下去,以退为进,要么坚持己见,糟了,我就想的到应是如此,否则承认失误只会让他失了职位。

  “陛下,几位殿下,想来,确实是臣误判了,臣有罪,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不怕死。

  一切决定都在哥哥手里,他会怎么说怎么做呢。只见他转着杯沿,目光流离于我和缜哥哥间。

  “既如此,此事就算过了,你已经为桾朝为职多年,近日又有天灾人祸,还需你观象。”

  “谢陛下不杀之恩!”他磕向地面。

  我高兴的看向缜哥哥,他眨了眨眼。

  “传我口谕,封这孩子为公主,字桾缘,号宁怡,搬离偏殿不再受无名之苦,就暂时交给姑姑养吧?”

  他看向姑姑,姑姑笑着点头。

  “托这侄女的福,我倒可以在宫里短住几日了。”

  “好了,今日这事也算皆大欢喜,朕喜得一个妹妹,小烟儿也有了玩伴,宴席也过酒半,到这吧。”

  “陛下万安,公主万安。”

  …

  “哈哈哈,还不是那小家伙也聪明。”我回到宫里,已洗漱脱了外衣,躺在座塌上。

  她们围在我的塌边,满屋子的说着今天的事。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睡吧,我今儿可困了。”

  她们倒了水盆子各回各屋,阿娜达也被我赶去歇息,我撩开床帐,觉得还有有些闷热,现下正是转季的时候。

  “谁?”

  恍然的,我听到外头有些声音。

  等那晃动的影子又闪过窗外,我跑过去,趴在纸窗上往外望。憋了一口气,是人是鬼都要出去看看,就猛推开门,然被脚下的门槛拌住,身子往前倾去。

  “啊呀—”

  磕到什么硬硬的,身前还有些香味,我睁开眼。

  “皇兄?”我欣喜,倒在了他身上连带着靠在了柱子上。

  “嘘!”

“唔!”

  他忙捂住我的嘴,又直接打横带起进了屋里。我被眩的晕头,他把我放到床榻上,转身把房门关上。

  “你怎么来了?不见跟着你的那群人。”

  “偷溜出来的。”他把外帘拉上,走向我的床榻,屋内已灭了灯烛,只透过外面的月光,可以看清所有。

  “他们以为我睡了。”

  我恍然,原来他也是要靠偷摸的,毕竟无论去哪都会一堆人跟着吧,可以从自己的内殿跑出来,定是用了轻功,骗过侍卫的身手,我皇兄定我不凡之人,只是这一来,真不像是自己家。

  “说了不许叫我皇兄。”他只在单独我们两人时这样亲昵的和我说话。

  “表哥。”我喊他,只有这个称呼还算是有些自然。

  “你喝多少酒?”他的鼻息间透出清酒之味。

  “一点点 ”他揉了揉眉心,缓缓松下眼阙瞧我,“没心没肺。”眼里吐露几分不悦的认真。

  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回嘴。

  “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竟然没一点思乡之情?”

  “哪有,我想啊,我想你和父皇,想阿婴她们…”

  “父皇和我,你想谁多一些?”他摸着我的耳垂,因我怕疼,到出嫁前方打了洞根子穿银饰。

我吃惊,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嗔怪,又说不出哪里怪,只愣愣的说他幼稚!

  “你怎的还和父皇比起来了。”

  “那换个,你缜哥哥和我,你喜欢谁多一点呢?”

  我摇摇头,又开始笑话他

  “哟,怎么,你不会是…还吃缜哥哥的醋吧!!,哈哈哈哈,你可是我亲哥哥阿。”

  他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我的动作,还是说完亲哥哥那句,他似乎向来都不爱听这个。

  我欲收回去那胸膛,被他一把抓住连带往怀里去。

  “烟儿,”他的鼻子亲昵的擦在我耳朵上,已经多久,没听他这样叫过我,每日顽劣打闹,这样温存的话,好像他也很难脱口而出。

  “我在呢。”

  肩头被他轻柔又有力的握住,猛的,往后倒去。

  “表哥?。”我喊着他。

  他靠在我身侧,一手趴在我胸前,似是碰到了什么柔软之地,气息变得不同起来。

  我扯过被子。

  虽是在月光下,却更能看清他的脸色,别有一番的皎洁,眉如肌雪,齿如含贝,呼出的气息似是月光洒下的雾。

  我终于知道书里写的紫乾星朗之目,卓风扫月之姿的少年是什么样的了。

  如今这少年,轮廓里多了几分深谙之俗,只是更美好罢了。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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