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已读不回

这还是左昶第一次夜里来玫瑰湾看海，他在草坡上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扯了根草茎衔在唇间，没有落处负责承接眼神的焦点，他忽而觉得自己坠入了余光中写的一句诗：“与海为邻，住在无尽蓝的隔壁，却无壁可隔，一无所有，却拥有一切。”

只可惜如今是夜，看不见无尽的蓝，亦不得闻无隔的壁。

钟玥一直没有固定墓地，近些年来左昶也没有给她立衣冠冢的意思，一是自己尚在漂泊、行踪不定、二是内心觉得钟玥前半辈子囿于狭匣，逝去后应当自自由由在这海天之际漫行。

“妈妈，我来看你了。”少年时期想着把全世界都踩掷在脚下，觉得叫叠字会损面子，张口闭口“妈”、“妈”，现在年纪上涨，失去母亲后犹如去了根后插在瓶中的花般不得劲儿，自己便又厚颜无耻地添了个尾巴上去，好似这般就能把钟玥过去给予的根再续上一部分。

“往年都是十一就来看您，今年迟到了，您别生气。不过我知道您会等我。“

”左兴清那个家伙没来吧？我特意避开您的正经祭日，就是为了避开他，您知道吧？”

“对了，我今年准备买房，等真正安顿下来还想给您去立个冢，您漂泊这么久了，应该不想一直做这世间无名的魂吧？这件事确实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可是妈妈，我这么不懂事，您怎么都不来梦里看看我？再好好教导一下我啊……”

抱着双膝的左昶突然一阵鼻酸，海风不知疲倦地迎来送往，远处菅音灯塔到点后闪闪烁烁地亮，引人去眺，“对了，妈妈，我见到橙子了。”

“他现在比高中时候还要长得帅，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现在你看见了肯定会更喜欢。”

“可惜现在没法带他来见你……”

“我也没把您过世的消息告诉他，毕竟，当年的事，其实和他没多大关系，对吧？我不想要他心存愧疚。”

“我觉得我们可能还是只做朋友地好，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

小时候的童年记忆不算美好，成年后一年一年里能记住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能调取出来的都是就近的深刻记忆，左昶不爱翻来覆去地捣旧事，絮絮叨叨说不了几句就变成了哑巴。

对于真正想亲近的人左昶好像总是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他伸直了腿，双手往后撑上草坪，仰头对着天穹深深地吐气，好似这样就能以旧换新，成为一棵能再次蕴育着嫩叶的树。

四点将过，手机给家中空调定时的提示音响起，手机屏幕不请自亮，左昶拿出手机晃了晃，发现屏幕上方竟然有新来的短信提醒。

一看就知是谌律时的口吻：“睡了？”

其实这样已经看完整条消息的全貌，没必要再点进去，但左昶没忍住，还是点进了空空飘着一条短信的对话框。

底下的电子键盘弹出来，左昶没去打字，只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发愣：明明是谌律时要找他，可对方还是选择短信通知，而不是选择通过他的微信申请……真的是！高高在上地让人牙痒痒！

现在这个点狗都睡了，不久后鸡也得醒。现在回什么都不恰当，左昶深刻觉得还不如当作没看见，已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