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温客行越说越气，越想越恶心，已经不想再和他拉拉扯扯下去，干脆直截了当的道，“你不敢说，我来说。”

　　“我相信你最开初投奔晋王，的确是为了保护四季山庄，可你和他也不过是个交易。你成为晋王手中的刀，他指哪儿你杀哪儿，你借他的势震慑黑白两道，这原本也没什么的。”不等周絮高兴，就听他接着往下说。

　　“可既然是为晋王培养的私军，为何却要让四季山庄的人进入天窗？你创立天窗，并亲手设计了那个恶毒的七窍三秋钉，打的就是不让人离开的主意。既然知道天窗就是有进无出的绝地，你为何还要让四季山庄的人进去？让江湖英雄成为朝廷鹰爪。”

　　温客行抽丝剥茧一般，将曾经想不通的事，一点一点地剥离了出来，露出包裹在华丽外袍下的不堪，心中发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年若是进了四季山庄，会不会同那些弟子落得同样一个下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隐藏着一丝颤意，“周子舒，我且问你，你当年打下第一枚七窍三秋钉之时，四季山庄可还有弟子？”

　　“有。”

　　温客行心头狠狠一颤，果然！他忍不住自心底升起一股悲哀，为那些一直信任着周子舒的四季山庄弟子，还有那几个至今还被扔在天窗的少年。

　　只怕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信任的庄主丢弃了吧！

　　“哈！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那些弟子只怕到死都不知，这七窍三秋钉，有两种打法吧！”

　　秦怀章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下去，龙雀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进入这里以来，所看所知早已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以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做下这么多血腥而残酷的事，而他以为是恶鬼的人，反倒不曾真正为恶。

　　这世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三个月打一根钉，你打下这七颗钉子，整整用了十八个月，那个时候的你，就已经心生退意，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不相信以你周首领的本领，和四季山庄冠绝天下的易容之术，会想不出办法安排其他人假死以脱身，换个身份继续活着。”

　　周絮被问得一怔，他似乎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温客行摇摇头，说了这许多，他也有些累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倦意，“可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等所有人都死完了，你再打下最后一根钉子，然后成为唯一一条从天窗那个鬼地方，逃脱的漏网之鱼。好！当真是好！”

他抬手压着眉眼，从喉间泄出一长串低低的闷笑声，是讽刺又是悲哀，“我突然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去到四季山庄，否则如今也不过是，那梅花枝头上的一朵花儿罢了！”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子舒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身体颤抖得厉害，身上的七根钉子，化为了尖锥不停地往里钻，痛得他眼前发黑。

　　那些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就像一块华丽的遮羞布，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温客行扯了下来。

　　秦怀章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暮气，“子舒，你告诉我，真如温公子说的那样吗？”

　　“师父对不起，我没能保住师弟他们。也没能保得住四季山庄。是子舒无能，有愧于你的托付。”周絮没有正面回答，然而这里谁也不是傻子，这样避而不答的表现，不正是说明了许多问题吗？

　　秦怀章身上一泄，最后一丝力气也跟着流走，整个人都软在了椅子上。

　　“师父？”周絮一惊，连忙起身就要奔来，却见秦怀章摇了摇手，“让我静一会儿。”

　　显然是暂时不想看到他了。

　　周絮身体一僵，颓然的坐了回去。那个瞬间他突然升起一股茫然若失之感，四周皆是人，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个空茫茫的空间，所有的人事物都弃他而去，他伸出手想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握不了。

　　众叛亲离吗？周絮苦笑。

　　外族，乱成贼子。这些字眼化作了一柄尖锐的刺，刺进了七爷的大脑，不停的翻搅着，他痛苦的捂着额头，轻哼了一声。

　　“北渊？你怎么啦？”大巫连忙将七爷捞进怀里，伸手去给他把脉。

　　“我无事。”七爷将头靠在乌溪肩头，额头上却冒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