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二）

裴音问过妙妙的航班信息，早早就在机场候着，哪怕这样做确实有些自私，她也必须为了儿子，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钱三一的情况实在是有点糟，防止吓到妙妙，她还是得给妙妙先打下预防针。

“妙妙，自从我把一一从实验室里带回来以后，他几乎就不说话了，而且也没有了生活自理能力，随时都需要人照顾...”

“没事儿阿姨，您不用顾忌什么。”林妙妙听出了裴音的字字谨慎斟酌，她握住了裴音阿姨的手，“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他的，我一定想办法让他好起来。”

林妙妙的话给裴音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儿子会被眼前这个女孩儿吸引到无法自拔了。

“不过，您为什么会想到让我来陪钱三一啊？”

裴音轻笑着回握住妙妙的手，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还是让一一自己告诉你吧，不过，等你待会到了他房间，你就会明白了。哦对了，你昱文叔叔实在太忙，抽不出空来照顾一一，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所以我找了个朋友的女儿来帮忙，她是个牙医，叫燕虞迪，我是给她付工资的，你千万别误会啊。”

误会倒是没什么好误会的，不过，钱三一的情况竟然严重到裴音阿姨一个人都照顾不过来的程度了吗？

事实上，是比她现在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裴音接了个电话，只听了十秒钟，手机就从她手里滑落。她颤抖着告诉林妙妙，“虞迪说，一一又闹自杀了...”

自杀？

林妙妙脑子里绷着的弦，断了。裴音阿姨之后说的什么“快点赶过去”，她都听不见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之前裴音阿姨把钱三一描述得多么凄惨，都不如这一刻，看见站在海里的钱三一时，给林妙妙带来的冲击力强。

钱三一拼了命地想要溺入深海、结束生命，燕虞迪从后面阻止他。林妙妙脚下发软，几乎要站不稳，直到她发觉，燕虞迪也快拉不住钱三一了，于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大喊了一声，“钱三一”。

钱三一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他知道，林妙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关于林妙妙，哪怕只有0.01的希望，他也会抓住，就像他无数次因为病情产生幻觉，在幻觉里也渴望留住林妙妙一样。

他停下动作，转过头去，看见了林妙妙。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定格了。

燕虞迪趁机拖着钱三一去往岸边，钱三一没了所有反应，只是盯着林妙妙，呆滞了近两个月的眼神里，泛出了一点点光芒。

在林妙妙扑过去之前，从头发丝到鞋袜都湿透了的钱三一，做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在林妙妙面前。

“钱三一你干什么呢！”林妙妙又是心痛又是惊讶，连忙上前想把他扶起来，却被钱三一环住了膝盖。

裴音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儿子，转过身去，偷偷抹着泪。

“妙...妙...”太久不说话，钱三一确实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对...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已经让林妙妙眼泪决堤。

“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林妙妙蹲下身，把浑身发抖的钱三一圈进怀里，左手轻拍他的背，右手穿进他湿漉漉的头发，像哄婴儿似的抚摸着他的脑袋，驱散了钱三一由内到外的寒意，取而代之的，是太阳般的灼热与温暖。

“乖，先起来好不好，有什么事，从现在开始我都陪着你一起解决。”

钱三一被林妙妙半扶半抱着站起来，但重心还是全靠在林妙妙身上，他把头窝进林妙妙的脖子，汲取他向往了很久又失去了很久的，暖洋洋的感觉。

一路上，钱三一都以快要溺水的人抱着浮萍的姿势，紧紧抱着林妙妙，期间，林妙妙有几次觉得钱三一勒得自己有点疼，想要让他松点儿力气，但每次稍稍一动，钱三一就会更用力地缠住她。她知道，这是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心疼混着自责，便再也无法推开他。

回到家，推开钱三一的房间门，林妙妙立刻就懂了裴音阿姨和她说的话。钱三一的房间里，竟然摆满了她的照片，有些连她自己也没见过。他的书桌上和曾经天差地别，连一本书或者资料都没有，只有一个类似扩音器的东西，奇怪的是，钱三一在看到她看着它时，居然还慌慌张张走过去把它收了起来。林妙妙忍住心中的好奇，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跟钱三一说：“去泡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见钱三一没什么反应，她想起裴音阿姨告诉她，钱三一现在没有生活不能自理，于是红着脸，拽了拽钱三一的衣角，“要不，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