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私语

北平的夜真凉，不知是缠绵了多久，我紧紧拥着朱棣，享受着他怀里温暖的体温，沉沉睡去了。

夜里或是因着些许凉意醒来，转头看到朱棣竟也醒着，侧躺着，将头靠在手上，正看着我。不知他是没睡呢，还是醒的早。

我转头向窗外望了眼，大致才凌晨三四点，还早呢，他怎么不再歇会？

朱棣见我醒来，又将被子给我掖了掖，在我身上揉搓着，试图让我更暖和些，并示意我再睡会。

我在他怀里真的觉得很温暖，抬头望着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朱棣……”

“嗯？”他仍拥着我，看着我柔声回答。

我抚摸着他的胸膛，他是一个健硕英勇的男人，也因此身上有许多陈年的刀伤剑痕，打仗的时候都是在刀尖上舔血。

想着他这些日子来的作息，心中有许多不忍，“你不可这样，白天政事繁忙连饭都顾不上，晚上还……纵欲过度……有些年纪了，不好好修养身体，久而久之，身体劳累，你受不住的。”

他抓起我抚摸着他伤口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我白天政事忙碌常常无暇顾及你，怕你觉得冷待了你，所以……”

听他这样说，我的脸顿觉得羞红，将手从他手上抽出，“什么浑话，我和你之间只为了这床笫之事吗？你是在忙事业忙工作，我是那样不识大体只顾情爱的人吗？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毕竟……”

他笑着摇摇头，在我身上轻轻捏了下，“毕竟我年岁渐长了对吧！这天底下除了你，没人敢说我老了！”

我知道朱棣并不是真的生气我说他老，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身体，“怎么？不让人说吗？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你是皇帝就可以避免吗？还不让人说了。”

朱棣闻言，忽然愣了一下，注视着我，在我的眉眼唇间看了许久，又伸手在锦被中触摸着我身上的肌肤，渐渐的眼中的笑意已不复方才，嘴里喃喃说了一句，“对啊，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朱棣的眼神变化，说明他不是没有发觉我的不同。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老了，只有我，确实容貌不曾改变。

一年两年看不出来，三年五年也不是件稀奇事，十几年了，当年我遇见的人都开始变老了，甚至连朱棣的子孙都渐渐长大了，而我，似乎还与当年他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相差无几。或许，早有人对我起疑了，目前却也并不是一件完全无法解释过去的事。有的人保养得当，容貌十年未变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若再过十年，我还是这样，只怕所有人都要把我当做灵异妖魔了。

朱棣轻抚着我此刻凌乱的额发，似是不经意地问着，“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多大年岁了？”

“20岁。”

其实，这么多年来，朱棣从来不问我从哪里来，多少岁了，家里还有哪些人。他知道我当年认错了人，却只是将错就错，也不问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是把他当成了谁？

他听罢，若有所思地说着，“我们相识十二年了，你如今该三十有二了。”

“是……”

十二年间，我不知道朱棣到底有过多少猜测，我也不相信，像他这样多疑心细的人，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究竟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半晌，又轻笑道，“原来不仅我喜欢你，上天也格外眷顾你，你的容颜似乎……似乎真的未曾改变。”

古今中外，多少人想要追寻长生不老之术而不可得，在现代又有无数的女性试图通过身体皮肤的内外的调理以获得容颜永驻。这样的事，本是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的。

我缓缓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朦朦胧胧的，还未亮，只是轻言道，“或许，上天不是眷顾我，是遗忘了我。他忘记了，有个小姑娘，被他丢在了这个时空里。”

他见我如此，用手将我的脸转向他，温声说着，“那看来他眷顾的是我，把你丢给了我。”

我望着他深情的眼神，忍不住问道，“皇上不怕吗？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用妖术永葆容颜，迷惑皇上……”

我知道朱棣爱我，也知道他会信任我，可我不知道，他仅仅是信任我，还是即使知道我确实与旁人不同或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也还是一样对我？

他突然朝我凑了凑，很神秘地说着，“皇上怕不怕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怕……我就怕……”

“怕什么？”

他将脸凑近，用鼻子轻点着我的鼻尖，笑着说，“怕你言而无信啊！你不是答应过，为我生孩子吗？”

我忽然觉得，他好像是特意转开那个话题，关于我是哪里人那个话题。

见他又提起这个，我转过身，背对着他，轻轻说着，“这个，我又说了不算，不是我说要，就马上有的！”

他搂着我的肩膀，将我再次转向他，“所以，我们要，尽人事，听天命……”

我抬眼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这些日子来才如此……缠着我？”

他抓着我的肩膀，转身将我压在身下，“哦，是我缠着你，你不想啊？”

见他如此，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推着他，“好，好，尽人事，我们……尽人事……”

……

我们没有再言其他，只是相拥着又睡了一会。醒来时，朱棣已经去朝议了。

从前我就发觉，朱棣从来不主动问我是从哪里来，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他甚至是在逃避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