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雾（六）

——今天回来吗？买了三文鱼，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做法。

   ——丞丞，我想吃火锅了，如果你回不来，我去公司找你，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需要带些宵夜过去吗？我给你炒蛋炒饭，一杯玉米羹怎么样？

   *

   ——不必了，我不回来了，你先睡吧。

   已经十一点半了，蔡徐坤失落的放下手机，今天他一共发了三条信息，后来范丞丞一句话把他噎死，张不开嘴再接着说下去了。

   他对于范丞丞的不按时饮食，是非常在乎，且特别不喜欢他这一点的，他认为不论有多忙，饭必须要吃。他体会过那种感觉，他知道不好受，所以他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就是自己和家人可以永远不饿肚子。身体健康。不过范丞丞可觉得他这样有些婆婆妈妈的，每次蔡徐坤给他带饭的时候，他总似有似无的不耐烦。

   范丞丞每次接了饭盒后，就打发蔡徐坤走。男孩会很仔细的准备每天每顿的菜单，营养均衡，搭配合理，而且他知道范丞丞的口味，所以他每次到公司时，另一只手总提着一个精巧的糕点盒，有时候是布丁有时候是蛋糕、泡芙什么的。

   范丞丞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人到底研究了多长时间，才能一年来饭菜几乎不重样的还风雨无阻的给自己送过来，每次呼吸还没平静下来，就又转身离开。和送外卖的没区别，范丞丞突然这样觉得。蔡徐坤好像不敢在他身边多待似的。那他干嘛还总问自己回不回家，莫名其妙。

   后来范丞丞试着回忆，原来就是那次他因为公司员工的文件传输错误导致丢了个大单子，他攒了一上午的火面对蔡徐坤偷偷塞给他一个棒棒糖而爆发。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把杯子里的咖啡泼向蔡徐坤，他气得不想说话，只想把蔡徐坤泼走。

   范丞丞还记得蔡徐坤当时的表情，像是一瞬间傻了一样。可蔡徐坤也没吭声，默默的走了。第二天他把饭盒放在办公室门口就离开了。以后也这样了。所以，后来那些纸条替代了蔡徐坤的出现，它们被贴在布朗熊式的保温盒上。

   范丞丞承认，他从来不缺吃午饭的时间，甚至他还有中午休息的时间，他有大把时间，可他总是在蔡徐坤面前佯装的很忙。他才不傻，范丞丞当年和蔡徐坤结婚后，蔡徐坤说给他天天送午饭，他也就当个笑话听听了，从来没当过真。范丞丞这个人单独惯了，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是做好了蔡徐坤有一天不会来的准备的，谁知这一年来，蔡徐坤三百六十五天竟然没有一天缺席。

   范丞丞刚刚给蔡徐坤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其实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他突然想看到蔡徐坤看见他回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已经睡了吧。那自己就回到家，说饿了，然后把他弄醒，让他又好一顿折腾，最后才让他休息。范丞丞拐进转角，停下了车。

   就在他刚刚准备进家门时，蔡徐坤穿着黑色的风衣，围着围巾突然从门口跑了出来。他似乎很着急，没看到门口有人，差点撞到范丞丞。

   蔡徐坤面对范丞丞，抬眼看着他。

   “你大半夜干什么！”范丞丞语气低狠，一把扣住蔡徐坤的肩膀。

   蔡徐坤急得小脸皱成一团，往后退了一步。

   （父亲住院了，刚刚医生打电话给我，说情况很不好。我要去医院。）

   “怎么回事啊，我和你一起。”范丞丞皱眉，拉住蔡徐坤的手上了车。

   一路上，蔡徐坤静默的闭着眼睛，他的两只手攥着，仔细看的话，他好像忍着什么睫毛打着颤。

   下了车，蔡徐坤直奔前台，问清楚于琛的病房后，匆匆赶了过去，范丞丞跟在他身后，没有他十万分之一的着急。

   他没有进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昏昏欲睡，蔡徐坤坐在病房里，范丞丞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也许快要睡着了，蔡徐坤的背影开始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后来模糊，再到不见。

   这一天还是要来了，范丞丞的心跳的很轻快，他虽然是不甘，不过还有蔡徐坤留在自己身边，他还多的是时间。范丞丞半梦半醒间，从未有如此畅快淋漓的感觉。

   像是从十八层楼上跳下来。

   失重有时候和高潮一样，让人感受到欲罢不能的从腹部抽上来的快感。可复仇的感觉简直比两者都要更加痛快。他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简直快要流出幸福的眼泪。

   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静悄悄的站在病房门口，往里瞧去，蔡徐坤还是那样直挺挺的坐着，背影坚立的很，范丞丞猛然心里一阵一阵的蔑笑。

   他轻轻推开房门，于琛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和死人没区别。蔡徐坤慢慢转过身，他听到了开门声。他给于琛掖了掖被角。随后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饿吗，我去给你买份早餐吧。”范丞丞语气特别流畅，就好像提前编好的一样，听起来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可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

   蔡徐坤拉住范丞丞的手坐下来，一抬头，范丞丞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片通红，嘴唇是因为流了一夜的泪而缺水干裂吗？

   （父亲昨晚刚从icu转进普通病房的，可是医生说情况依旧很不乐观。）蔡徐坤的手语此刻非常非常缓慢，他在控制着什么。

   （急性心衰，很危险，医生说一个月...很难...)蔡徐坤的手终于剧烈的哆嗦起来，他的眼泪极安静的从眼眶流下来，可是马上就像一条湍流不急的小溪在他苍白的脸上蔓延开，下巴一滴一滴的不间断的滴落他的眼泪，他的冻的红的手无助的垂落在双膝上，低下头。

   范丞丞看着他，他把围巾取下来了，露出了白皙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很薄，骨头因着他低下头的啜泣而隐隐凸起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他是我……我的亲人，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失去他……我害怕，我害怕……）蔡徐坤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他凭着知觉打着手语，他都感受到自己的手抖的快要控制不住，终于，他又垂下手低着头，无助和心痛像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他身上，让他抬不起头来。还有愧疚。

   “会好的，别担心，小坤。”他把蔡徐坤搂进怀里，好像身体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可他的心却空空的。蔡徐坤好像洪水决堤般，哭泣的声音掩饰不住，他在范丞丞怀抱内痛哭着。

   蔡徐坤好像给自己下了“死”的命令般，让他提前接受既定的结局，这样看起来好像让他可以少一些痛苦。但是，他的心其实一直都是绝望着的。蔡徐坤不是一个擅长离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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